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杜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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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邻的诗
(计 24 首 | 时间:2019-03-26)
一根火柴
哄着废报纸
细细的劈柴,几块煤
不是点燃,就是哄着
小小的火抱着,哄着
屋里冷啊
窗玻璃上蒙着霜
小弟在做什么
大弟挑水去了
我去买菜了
菜是能买回来的
水是能够挑回来的
母亲呢,母亲有母亲的事
纳着一家五口人的鞋底
那时候的生活多好啊
火柴的小火苗抱着,哄着
烟冒起来了
火起来了
屋子里暖和起来了
那时候的火真好
那时候的饭真香
那时候的家,怎么就忽地过去了
那时候的屋里铺着青砖地
一块一块的青砖那么干净
扫帚是干爽的,立在门后
下雨时候,有“嘭”地一声打开的
从洛阳老家带来的油布伞
那时候的馒头
搁在柳条的笸箩里,盖着白毛巾
清水盛在缸里
那时候的小桌子小板凳多好
门锁钥匙那么简单
自行车,可以骑到很远的地方
叩响空门,寺中人应门时,
我能说些什么。
我想的是,我还有什么
可以没有,可以更少。
我尚未空无所有,尚有尘世之惴惴不安。
霜落了
村口的麦秸垛
高高,低低
田野,枯草连绵;风,白茫茫的
地上
几截碎骨,抽象而冷
冻硬了的羊粪
一粒一粒
疑问于拖拉机履带的几何印痕
荒野中我遇到它
它仰面躺着
前肢蜷缩
抱着苍老的自己
它的眼睛
紧紧闭着
它簌簌的身子
像是一小团抖动的荒草
它濒临死亡
而大地活着
无垠的茫茫荒草
深秋的风中,汹涌起伏
我得感谢,那么多岁月已经过去,
感谢我终于就要老了。
对镜自览,是如此丰沛的
我的小小的沧海桑田。
爱过,被爱过,
不会再忧伤,也不再想着占有
风花雪月的女人。
格外嗅到而喜爱的是有着烟草味儿的女人,
更馥郁的女人的味儿——
已然是秋阳沧桑,岩石风化了的棉布也似的灰白;
已然是午后安详,
渐趋干爽的开过了花、结过了果实的坚实。
沧海桑田,沧海桑田。
我也已行走了半个天下,
那半个,留着来世。
对镜自揽,我只有感激,只有惭愧,
和对岁月万物的由衷谢意、歉意。
席地而坐
席地而坐,宽袍大袖,如许惬意。
气息——泥土的,席子的,花草树木的气息,
还有围拢着周身而升起的湖水的气息。
席地之人,与大地为伍,河流为伴;
席地之人,安然坐下,多么庄重;
席地之人,带着山河,缓缓起身……
而我等……已是离席之人。
谁有黯淡的温暖,请缓慢爱我。
直到夜色终于覆盖了我
从来就情感笨拙的脸。
有哪个善解的女人
谙熟一个男人的真正疲倦,
谙熟我疲倦了还要疲倦的秘密,
沿碎裂的时光隧道,
使我真正变暗,充满。
一棵树,它要长得高过什么,才能长透。
它的根,要比山岩硬,
它的叶片,要比刀子和秋风犀利,才能长透。
它要长得浑身是力气,
有打铁的力气,也有绣花的力气,才能长透。
它要把自己长得浑身通透,
要长得忘却了尘世,才能把自己长透。
要历经树的尘世,历经万物的尘世,
历经爱和死,经历无比苦涩的人的尘世,才能长透。
它要长得浑身生疼,疼得没有办法忍受,
彻底遗忘了这茫茫大地,才能把自己长透……
假如没有——没有——
一直、一直没有死亡。
假如死亡,不诅咒,不赞美,
只是世界的一个小小合上。
假如,死亡也会羞愧。
假如所有的生,都比死亡仓促。
假如,死亡在泥土里还在顽强生长。
假如死亡,比活着更重要。
我要说——
人生在尘世,要死亡在天堂……
似乎专门为了这个月夜,
洁白的石头上,
它的身姿,精心准备了。
不知道它生在
什么地方,它只是想着,
该有一个地方
可以优美地死去,可以不朽。
它要顺着晶莹月光,顺着,一声不出。
它迷恋月光
一点一点把它的小身体,小骨头浸透。
迷恋月光让它小小的轮廓完整,
半透明的,小小化石一样。
雨没落下来,
可林荫下的草地
愈来愈湿了。
我们是在树下静静饮茶。
草地积蓄着,愈来愈湿。
暴力一样的潮湿在等
那些阴云
终于含不住
愈来愈沉的雨水。
我们在喝茶,
但已经不能宁静下来。
我们只是试图要宁静。
我们的茶杯里似乎已经是阴凉的雨水
如今我老了,仿佛
又和孩童时候一样,
要依偎着母亲温热的乳房
才能安然入睡。
我现在只是静静的
像孩子一样温顺,
要依偎着一个女人的乳房才能安睡,
只是那个美好的女人我至今还没有偶然遇上
夜,又美又宁静。
身边的那个女人,又美又宁静。
星斗满天,我在草原上舍不得睡去,
甚至舍不得遮上薄薄的窗帘。
我甚至舍不得叫醒那个
静静地睡在我身边的年轻女人。
夜真的又美又宁静。
似乎谁醒着,草原就是谁的。
她熟稔地
剥下黏黏一瓣。
如此的味道,发酵的,
几乎是臭了的气味,让人鼻息一紧。
而她眯住了眼睛,一再回味。
她沉迷,沉鱼那样,落雁那样,
在爱欲中沉迷那样,
在暗暗涌动的诡谲浪波里,只微微挣扎一下,
旋即更深地……放任了。
那么美艳,美而贱,因这味儿发贱,
而少了一些儿羞耻的矜持。
感觉
它就在那儿。
仓储间一角,布满了它那杂乱
叶子的尖硬。
一侧消融着的
是狭小的玻璃窗。
这仓储间最微小的一点安慰,
透过它灰尘般的亮光
夏天那么远,那么不能抵达。
灰尘,真的不能抵达。
黑暗里,只能感觉
那些叶片粗硬饱满,
还有枝条
还有根。
它们和着灰尘般的微小亮光,没有任何气味。
在呼吸
也在死亡。在死亡,也在深深地呼吸。
多年前,十二月黯淡
突然摘去你骨感的
水的嫩灰色。
我爱怜那灰烬,十二月的灰烬,
最冷的时候,灰烬有着最为神奇的
褪尽的奢华。
我爱怜。但还是渴求你白血的玫瑰,
要悄然翻过带刺的峰峦,
紧紧搂住我的脖子,说:
而我和你不过
相隔了悲哀的语言。
这个词炽热于
那个耐心操作的人,
他反复校正,使果实更像一枚果实,
更圆,艳丽,怀春的浅褐色女人一样饱满。
这个词因为一个健康男子的使用,
充满了性欲的果汁;
这个词因为一个健康男子的使用,
而充满了生殖的苦痛。
这太奇异的
细碎的舞蹈的铁,
铁的尖利影子,
世界只能叫它
行走得太快,并且慌慌张张。
草地上仰卧着的我,看见一片
摇摇欲坠的草叶上,
一对酸辣的蚁钳
突然巨大,
剪开了整座山坡
光线的完美。
那是唯一的声音,
我深知的声音,羞涩、美满。
我没有睡意,
我还在窗前等待更大的雨。
唯一例外的
是充沛的闪电,粗大的根
裂开了整个雨夜和大块的泥土。
那声音还是孩子,
让过来的人为他们合十祝福吧。
这卑微的幸福,实在太小,
但已经足够他们悲哀地享用。
冷的时候,大堆的白菜
已经给运了回来。
就是这些白菜,
寻常、不需要歌颂和记忆的白菜,
要陪着一家人,在这千里之外的偏远地方
过完这个冬天。
默不出声的男人,围着头巾的女人,
像往年一样,甚至所有的动作都是一样。
——就在推开大门
进入院子的一刻,
我恍惚觉得,这一切似乎还是去年。
我的手
忽然停下。
——即将死去的小虫,
上百只毛茸茸的爪子,
它散发出的死亡力量
临近
深入了
明媚的阳光。
它并非死去,
也并非完全活着。
这死亡的逼真气味
让我阴郁的内心有几分奇怪的满足,
而让我死死地盯着它
忘了满地的阳光。
过来,过去,匆匆忙忙的
一地蚂蚁,
其中一只和另一只,
亲热热地碰碰头,
小声,说了句什么。
蹲在地上,我看了很久。
蚂蚁在忙些什么?
尤其是那几只
两手空空的蚂蚁,
它们领受了
什么样的使命?
而令我感动的是一只挪动麦粒的蚂蚁,
突然停下来——抬头,
真的是抬头,看了看我的脸。
啊!温暖暖地看了我一眼。
冻透了的苹果
沿着小小水分子,悄然冻透了。
酷寒才是一切的终极。
此刻,苹果内里
已经棕黑、晶莹的部分,
那些冰凌怎样逼住了绝望的果糖。
疼痛,
碎玻璃一样支离纷披的疼痛。
我觉到了它的隐忍,
觉到了我和它一起
缓缓地、疼痛地……终于无奈地
放弃了……自己。
那些映过湖面
经过玻璃
照过镜子的人,
心里想了些什么?
——寒风里,他们掖紧了衣襟。
而只有神的镜子,
人是不敢照的。
神知道,满身尘土的人:
“就从镜子一边过去吧!”
不敢照神的镜子,
神已经满足。
可也许,神的镜子,
就连神自己也不敢照。
——寒风里,神也不由地
掖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灰尘,略略拂去;案上,净亦不净。
案上,残茶凉透,如隐忍烈酒。
几枚干枯石榴,若古老的铁。
——无以言喻的,
仍是无以言喻。
我曾坚韧,现在,却如许衰弱、无奈。
我感到了渐渐趋近、逼近的。
我嗅到了空气里缓慢而来
却丝丝入扣的苦寒。
我懂得,我哪里会不懂!?
生死之间,原不过是小小沧海桑田,
命随意给了的,命依旧要随意拿了去。
切开的时候,
我惊呆了,湿暖的子宫也似的木瓜里,
蠢蠢欲动的
状若蛙卵的黑色的籽充盈得满满的,
有如某种器官的肆虐喷溅。
近乎恐惧中,
我用金属的勺子(手术刀一般)
将黑色的籽清理得干干净净,
一粒不留。
甚至在它们附着的黏黏的温热的那一层,
我更留下了更生冷的铁腥气息。
可是我已经无法食用,
我厌恶地把它搁在一边。
我觉到了恶心,
有如胶水一般的黏黏的恶心。
唉,生竟然是恶心的,
而深秋的干枯
大雪中的死亡却是无以言喻的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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