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杜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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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山西)
(阅读:395 次)
安子,本名安同选,1983年出生于山西省五台县。乡村教师。中国红门书院写作营成员。2004年开始诗歌创作,有作品发表在《诗刊》《星星》《散文诗》《五台山》《诗探索》《草原》《黄河》《滇池》等刊物。
安子(山西)的诗
(计 19 首 | 时间:2024-11-02)
秋天就是这样。
你遇上一场又一场连阴雨
你从地下来到地面
你以为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事实是你无处可去。
你身体太有限
喝不下如此多的雨水。
你没有耳朵,听不了音乐
你没有眼睛,不知道危险在哪里
你没有棉袄,不能御寒
你过于柔软,抵御不了一个玩具车。
你没有手,没有同类为你鼓掌
没有人安慰你、你们
我来安慰,但你听不懂。
我忘记画面,我写下心声。
你的,此刻也是我的。
连阴雨继续,雨曾是音乐
如今,因为太绵长
而成了负担。
世界到处都是雨水
都是泛滥的语言
你有丰富的皮肤感受力
以及穿过秋天的沙沙沙的
贫瘠的语词。
曾经,你说过:
世界宽敞得没法谈论,
愉悦的事情要多少就有多少。
诗人那么多,唯有你
最擅长沉默
最热爱土地。
你不会像法国诗人谢阁兰那样写道:
我咽下了一把泥浆。
当然不是一把,是一生的泥浆。
而你茫然四顾。
你沉默。你寻找。
最终,你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我在路边发现你的时候
你已经孤独地老去,
你的生命已经离开。
我只好发出一声特别的长叹
且久久不忍离开……
开始的时候,它爬上我的书桌
继而是手背,然后是
我正在读的书
它也是我的一个器官
或者是我的一本书,或者它就是
唐朝的一个朋友。
那时,诗人们都擅长送别
一个诗人走的时候
总是一个揪心的场面。
噢,窗外下起了雨
这位朋友很明白:外面很冷。
我的手心最热,手背次之。
只是,他只经过了我的手背。
离开的时候,内心有一种
古老的情感生起……
一个古老的剧本再次重演
古老的雨,古老的离愁
我目送它走远的时候
一直在想着
它的归宿以及
古老的离别究竟有多古老?
教室里,炉子发出
火车行进的声音
在我的童年。
每个小伙伴都捕捉到一簇
属于自己的火焰。
冬季来临,火炉无限温暖
尽管当时,我们都只有着
有限的语言。直到如今
我们还会回忆起——
一束火焰深入时间深处
而继续生长……
而时间的火车
继续呼啸。
那时,天空偶尔会
飘来几朵雪花
因为红泥小火炉的缘故
寒冷如一朵朵雪花
消融在我们的内心。
炉子的声音继续,
语言回到了我雪白的稿纸之上。
四周的麦子
长势喜人。
阵阵清香环绕着我。
坐在麦地里,我才发觉
我是一株徒有麦芒而
颗粒干瘪的麦穗。
春天和夏天的时候
究竟,我做了什么
以至于没有收获
很长时间过去了
我没有写下一首完整的诗
扪心自问:我是谁,我究竟去了哪里?
我曾经坐在故乡的山头
看近处的山之上空。
喜鹊飞得高高的
它们坐在风的上面
很久也不扇动一下翅膀
但它们能坐在风的上面
真有一种傲视万物的气势。
也许,在它们的眼里
这世间无一不是飞翔的事物
静止的故乡是
头顶上的白云是
村里的人也是
只是与它们的方向相反
它们停止飞翔的时候
其他事物也许还有飞翔的渴望
坐在山上的我
也有这样的想法
在山脚下的我
更是如此。
我打算将这块石头送给你,爱人
因为,你属兔子
又想,留一块石头
永远在我心里,也好。
如果我们爱保持不了多久
赠你这块石头又有何用?
不如我自己来保存。
一看到石头,就会想到我们的爱情。
我可以常常检验自己,要求自己
看对你的爱,是否能如
石头的形态
一样坚固。
我不想谈到任何与风霜和沧桑
有关的字眼。因为这一块石头
在我们的爱情面前,
它们还形不成足够的力量
来破坏或者阻止我们的爱
我将独自保存这块石头
在我的心底。
它随时让我想起爱本身的坚固。
父亲年幼时
曾尝试着去捕捉林中松鼠。
他迂回着
后退着
慢慢接近一只松鼠。
他的心
那一刻想必是长出了无数只手
在悄悄地伸向那个小精灵。
结果是,父亲从悬崖上掉了下来
而松鼠从一个枝头
跳向另一个枝头。
在父亲昏迷的那几分钟
松鼠在靠近天空的地方。
当父亲慢慢站了起来
轻轻吐出一小口鲜血
松鼠在靠近云朵的地方。
当父亲完好无损地回到家中
神祇已在家门口
悄悄地迎接着他。
我们在山上。而雨下得大了。
你尖叫了起来。我们的身体全淋湿了
衣服贴紧了身体,像两个跳健美操的搭档。
我们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紧贴过。
就这样,我们被放到了一个
镜头里,也许更像在一张照片里。
方圆二十里,都是雨水。
就这样,我们做了雨的邻居。
雨点在地上弹起,爆炸。
雨点在我们面前弹起,爆炸。
大地震颤着。我们也只好拥抱着,震颤着。
我们的心跳加快,我们屏住呼吸。
我把外衣脱下来,披到你头上。
这时你哭了……而我脑袋里却涌出一个坏心眼的句子:
我们是两个湿漉漉的词语,这是不是天空
古老的布局,是不是云朵搬来一场雨
来做我们的红娘的?
向下走吧,下山吧。
别哭,亲爱的
就是在这场雨里,你变成了我,
就是在这场雨里,我变成了你。
为了一次持久而永恒的记忆,这世界制造了这场雨……
我应该写更多的诗给你,
就像你
每天写那些算不完的数字。
原谅我只给你写过
很少的诗篇,我写诗时的畏惧
很像小时候对你的畏惧。
我给你读诗的时候
你总是沉默着,
你是否想起了自己没怎么上学的经历
祖母告诉过我,你周岁
抓周的时候,选择了一个
木头算盘。
而你告诉我:
我抓了一支笔,
一支用来写诗的笔。
说不定,我还同时
抓过一本书。
要不,为何你要给我起名叫“同选”呢?
我确信它已经看见了我。
它开始奋力掘土。
在一个树林里。我伸出左手
一下捉住了
正在掘土的它。
它被我放置在右手里
它发出儿童一般的声音。
一只年幼的土拨鼠
正向它的对手发出求助的声音
“吱吱,吱吱吱”
像一枚螺丝钉在我的心上被用力拧紧。
我慢慢摩挲它灰色的身体
它安静下来,仿佛一堆被刨得松软的泥土。
它在我的手心里
已不再颤抖。我摩挲着它的身体
像摩挲着自己的一部分。
它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
阳光照在它的身上,我轻轻放下它
像终于有机会放下我多余的一部分。
它“吱吱”叫着,似乎在道谢
我深知,盾无须向矛道谢。
我目送着它消失在树林里。
我永远不会知道它去了何处。
“每一首诗,都不知道从何写起。”
谷川俊太郎这样说道。
我知道,他说的是何处
并不是写诗。
诗人斯奈德8岁时,家里一头牛死了。
他问牧师:我家小牛能上天堂吗?
牧师回答:不能。
我从盖瑞·斯奈德这本诗选上
读到这个信息。
我的眼睛,如两口深井。
一瞬间,井水被一根看不见的水管,
抽了上来。
我努力地眨巴着眼睛
努力让它们又回到原处……
你在诗中写道,你和你的朋友荡一只小舟
忘记了是漂流
还是一直向前划去。
这多么像我现在的情形:
我似乎已经忘记了已是深夜
深夜正如一只小舟
载着我
载着我的呼吸
连同一本书,几粒刚刚写成的文字。
我沉思良久
关灯,但不拉上窗帘
窗玻璃外,屋脊竟如远山
而烟囱恰似山上的一棵松树
一首诗便是我的故人
故人重逢,我怎么舍得马上睡去?
黄昏时分,我离开山谷。
一朵粉蔷薇
兀自盛开着
返回的途中,一种幽居之美
在我37岁的时候
遇见了我。
一颗心怀土地的心,怎样跳动才可以
称作无心?
一个人遇见了空无一人的山谷
必然会永远地留在那里。
但我确认自己
已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学生们
都已离去,一些绿格子稿纸
静静地摊放在桌子上
一首诗在我刚刚去了山谷
就已经开始显形
而现在,一首诗是那么清晰
就如同山谷里的粉蔷薇一样
鲜艳而夺人心魄。
这些年,母亲常常忘记
很多事情
比如,她常常把加多宝叫做“多加宝”
比如她常常把一些苹果
放到表皮皱巴巴的
却忘了吃掉。
但我知道:前者,母亲不屑于去记住
后者,是母亲故意去忘记
我知道那一定是母亲
舍不得吃
而留给我们兄妹三人的。
当我抚摸着那些苹果的表皮
它们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形状
像火山石
在燃烧过后,留下了时间的皱纹
像干枯的河道,犹藏着
沸腾的水花
当我吃下
那些表皮皱巴巴的苹果
我的身体里
就有一座火山
在复活,就有一条河流
在复活,当我吃下那苹果
母亲的恩情
是我明白却无法言说的
是高山的一生,流水的一生
都无法阻隔的……
父亲把土地送给别人家种了。
此刻,我坐在山坡上
想着从前
掰玉米的情景。
许多事情只能成为回忆了。
掰完一大堆玉米后
父亲知道我口渴了
总会送过来一个苹果
我总会默默接过,大口吃下去
父亲,你做得很好
我承认:多年以来,你一直做得很好。
对!一首好诗应该有
你、苹果,还有土地的味道。
我坐在故乡的山上
看见世上的山
都那么低,那么小
后来,我下山
春风吹着下山的我
让我渐渐低入人间,是春风
把我吹成了低眉顺眼的菩萨
一路上,我看见树上的枯枝
变成了嫩枝,看见稻草人
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捡拾柴火的人
后来,春风送我回家
打开院门,我看见世上的母亲
都坐在炕上,我看见她们的眼睛里
都是远行的儿子……
梵高哥哥,请你教我
作画吧,我也想
像你一样,画下一双农妇的鞋。
它是旧的,说黑不黑
说白不白,只能说灰不溜秋的
但,又不完全是这样。
但我一眼就可以认出
这双布鞋,我十五六岁的时候穿过……
此刻,它穿在母亲的脚上
它是母亲一针一线
为我做的。我说不出
那是一种什么颜色,梵高哥哥
我描述不了它们,词典里
所有的词语
都描述不了……
我很想把它们画出来
画出海德格尔说的——
哆嗦,颤栗,无言……
在从前,在黄昏时分
太阳尚未落下时
我就喜欢吹响自己的洞箫
这几年,我不再吹响。
不知何故,这几年每次
看到的落日
似乎都与以往大为不同
它与洞箫实在不搭配。
远远地,落日注视着我。
仿佛一位了悟生死的古尊宿
澄澈、平静而安详。
我心光明,亦复如是。
祖父每天都会画下形神各异的马
在我的童年
在冬天的窗玻璃上。
他会给它们画上弯弯曲曲的前路
画下富足的草料。
小马儿总是在明亮的小径上撒欢
老马,总是在失去后路的悬崖上
奋蹄嘶鸣,祖父还会画上
几朵青云,在没有路的地方
马会化作云,云也会化为马。
画到最后,总是会有小水珠
顺着玻璃流下来,仿佛那些马
已经学会了流泪,为它们彻底被虚构的一生
为它们永远没有归途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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