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杜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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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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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山，甘肃武威人，现居兰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文学院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四十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曾参加《诗刊》社第33届青春诗会。甘肃“诗歌八骏”之一，被中国诗歌春晚组委会评为“2022年度全国十佳诗人”。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诗刊》《北京文学》《星星》《上海文学》《当代》等文学期刊、多种文学选本和文摘报刊，著有诗集《春风痒》《病中书》和《甘肃赋》，中短篇小说选《阳光不锈》等，曾获屈原全国诗歌大赛、青海湖全国诗歌大赛、上海文学诗歌大赛、敦煌文艺奖、黄河文学奖等全国性诗歌比赛一二等奖等奖项。

刘山的诗

（计 1 首 | 时间：2024-08-23）

●与蚂蚁交换人生

坠入梦境的那一刻，一只蚂蚁来到地下
它从大地上剔除一截黑暗
多余的阴影回到了我的体内
梦里，我们交换礼物
我给它一颗缩小的野心
它还我一个触须上抖落的理想

我们又交换籍贯：我给它
千里长堤，它给我一棵大树
我把大树叫做家园
反复撼动和篡改
它把长堤当作不可溃的祖国

我们交换了神明，它头上三尺
是宽阔的天空，我的小到只能捂在胸前
我们也交换过去和来世吗
它曾宽阔如人，而我在大地上
微小得举不起一粒粮食


●遇见药师

在此之前的梦里，人间无疾
根茎花叶相安无事，后来药方横行
研丸成汁，剂量越来越大
三钱三的伤寒，当杂病论
二两半的本草，归纲归目
人世间，虚无的病仍以吨论
抽屉大小，关上一种苦
打开另一种苦，无论哪一种
都被药师写上一手楷体
且能把数种苦熬成一种甘
并教会人们，怎么微笑着喝下去


●多年来故乡并未走远

昨夜秋入梦境，一眼认出
年幼的你，和你的彷徨
双手捧着的果实上，秋日衰败
虫子出逃，在夜里
避开行人，无声地迁徙

月光下，清霜铺路，梦境打滑
跟着滑落的，黄叶千里
红叶千里，秋寒三尺
多年来故乡并未走远，过了这一夜
我将止步，你也不要回头


●缝合术

好吧，让我们到松散的人间
缝合。有如此夜，我们
先对江河下手，反复穿过它的身体
风越吹越凉，每缝一下
都能打捞一把锋利的剪刀

需要克服一些坚硬的事物
比如山峦，从它的缺口处
一些柔软的东西一再漏掉
在时光下成尘，风吹即散

现在，我们把矛头指向风
试图控制时间的流向
细小的推手从更细小的针眼里漏过
用无形的线缝合宽大的人间


●梦与睡眠

唯有梦，能敲开睡眠
一醒再醒，尔后自由生长
明月带着预约之美
落日，在另一端启程

梦里的风搅动鸟，水搅动鱼
擅自挪动的棋子篡改了
时间的秩序，企图
避开衰老，疾病，和生死

但时光深处的父母啊
仍像记忆里的旧物什
身旁，晃荡着一株
至死都没有醒来的稗草


●中年之惑

梦里追赶一只幼犬，在童年的
某个场景中走失，又奔出
竟长成白驹大小，像一道闪电
穿过我的中年之罅隙
裂缝越来越大，身体碎裂成
无数个我，混迹江湖
郎中吞下南来北往的苦，有疾而终
官员为小卒鸣锣开道
奸商买到短斤少两之物
路边盛世乞丐，摔破搪瓷碗
向富人伸出施舍之手

满大街都是掉落的云块
雨向天落去，闪电
破土而出，竟是那白驹生了双翅
向我横飞过来，从胸中
贯穿而过，仓皇中
惊醒，名利散落一地碎片


●买梦记

梦的掌心里，歧路振振有词
午夜敏感的神经末梢上
“人生多险恶，不妨买个梦防身！”
卖梦者，在路边兜售

美梦泛着红光，内里辉煌
噩梦漆黑，养十万蚁军
越来越多的人围观，想抓住这漆黑
这原本属于光的一部分

念及“人生艰难”，且不如
买下无人问津的梦魇
喜怒哀乐也有相聚的冲动和欲望
但兑现喜怒哀乐无需成本


●白日梦·听书

一壶老酒，暖如故人
喝到酣时，书中故事听一半
留一半；明月将至
赶考的书生误了行程

书生烂醉，花事如梦
蝴蝶穿墙而过，被红杏绊了一跤
女子如水，小桥
在旧时代的对岸生长

此时，书生刚好被说书人
从书中拽了出来
安排相遇，如果错过
就把说书人也从书中拽出来

故事，不能松开；一松开
就是落花流水，天上人间


●白日梦·恍然

择良辰，选吉日，隐姓埋名
青山绵延，绿水潺缓
有明月时常过来探望
夜里敲下几颗星星为棋子
酒醉后，没有胜负

几乎是滴答一声，早上就醒了
很久都不用说一句话
当我失口说出“那个人”
花开了又落，这一梦
长于毕生，足够光阴消磨


●墓地八行

借一场春雨照见天空一贫如洗
坟地里的亲人，相拥而眠

如果老人的忠告是真的
星星坠落，也是无辜的

不必打听了，人间无非有人读书
有人，吊儿郎当地混社会

无非有人唤我乳名，而我
不敢应声，沉默一如墓地


●春梦一场

梦里春心三寸，春色三千里
一千里顺风，一千里顺水
一千里下眉间，到心上
梦里江南，比画中的更美
小风轻淌，碎花一地，引我夜行
路遇一位叫海棠的姑娘
秉高烛，照红妆，果真明艳动人
如火中翻豆，粒粒爆响
情急中，化作百无一用的书生
小桥流水的婉约处，安家
为你画黛眉，贴云鬓
弹素琴，将云卷云舒的小日子
梦到不知终始，忘了春秋


●深夜片断

借风翻书，吹到哪页算哪页
如果能巧遇，算是天意
凑巧成书，这一页
写着一句鬼话：“在哪里跌倒
就在哪里爬起来。”
人生无意，索性躺下来观星
这一梦，做到哪时算哪时


●梦中的死亡

梦中的死亡，悲苦在流逝
小命，在斤斤计较
生活啊，你给予的提示太过具体

为了胃口，粮食辛苦了
为了失眠，黑夜辛苦了
为了爱情，梁祝辛苦了

为了新生，母亲辛苦了
为了记忆，历史辛苦了
为了失去记忆，记忆辛苦了

为了一块葬身之地，故乡辛苦了


●失眠之歌

想认真地做一个梦
但时间，都耗在了辗转之上
仿佛在别人的梦境
之中，找不到出口

有人在我的梦里安排出行
边际渐白；云的密码
在生成，谁在我的梦里
把我喊醒，在世界更新的清晨


●冷月悬置的寂寞

想不到，梦里月光更寒
一个决绝向前的人，身上
现出利器的冷光
这不是我，又像是我

寒气来自他，凉意
却从我心中升起
他回头大笑，没有四目相对
仿佛自己看着自己

他掏出匕首，命令寒意
吸附到利刃之上；他摊开
书卷和笔墨
邀请目光游离的山水

羞愧退到边缘，但边缘
不断坍缩，我退回
一双眼眸，面前人
已不见，只剩冷月悬置的寂寞


●雕刻梦境

白日穿梭，不过是为了晚上
雕刻一个梦——斧凿
在梦里变轻，沉重的细节
粗糙不已，不值一提

每一转念，事物就生成
那些睡在路边的人
被请进梦里，有了一席之地
不再为趔趄生活而忧心


●梦里的错误

梦里的时间总是难以校对
少年的我，身体里
装着另一座山，另一个我

少年回过头，苍翠从微笑中
慢慢移来，掩盖呼喊
掩盖急于长大的心情

我抱紧自己，抱紧体内的
指针，让流逝变慢
梦里的错误却始终无人认领


●噩梦一种

堂哥五岁或八岁，有时是十岁
在我的梦里，我做主
不想让他成长得太快

堂哥以木棍为枪，指向鸟巢
懂事的大树配合着
举起手臂，看他破涕为笑

梦外的时间谁也做不了主
九岁那年，堂哥从杏树上落下
落叶的命运打了一个死结

他再也长不大了，即使
在我的梦里；他的惊叫
却一直试图摆脱树枝般晃动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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