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杜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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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非的诗
（计 13 首 | 时间：2024-08-12）
群星慢慢隐去
正吭哧吭哧爬坡的212吉普
死活也撵不上
黎明前这一段小小的黑暗
我刚刚睡醒，并不觉得冷
但景色看无可看，路旁
全是光秃秃的树木，头顶
不时压下巨大的山影
盘踞关外的最后一座山峰
将军岭，位于燕山余脉
翻过它就是京东平原，就是
华北平原，能直达梦里逐鹿的中原
二十年前那个昏沉沉的早晨
我瞬间就从冬天进入了春天一一
那时，阳光突然从山梁后斜刺出来
我一扭头，车窗外的树全绿了
然后又看见了远方波光粼粼的滦河
唉，如果那时，车子开得慢些
再慢些，我肯定能发现
从一个季节进入另一个季节的暗门
我死之后
天空的颜色没有改变
南风吹乱云朵，三只蚂蚁
在花丛下抱团取暖
我死之后
我的儿子忍住伤悲
他就要当爷爷了
但在半夜，算计着见我的那天
我死之后
大地收留了我如收留雨水
我与先来的人拥抱问候
然后一起商量，请谁再次离开
我死之后
匆匆移动的人群瞬间静止
为我祈福，然后一切继续
那时的世界透明得像块玻璃
我死之后
大海仍然围困陆地
我终于可以在地下穿行
到达大西洋，和美人鱼约会
我死之后
就不上天了，又要被变成星星
多冷啊，我干脆变成粒子
再造一个宇宙
首先想到冰雪，想到一个比寒冷更遥远的词
一一大地或国度，迎着扑面而来的季节
卧倒，躺在一望无际的白色中隐身
然后是飞出灌木落在空空的麦场上
跳来跳去的麻雀，有时它们偶尔瞥一眼
那头在村外徘徊了三天三夜的豹子
还有内心堆满乱石的男人
终于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离家出走
成为茫茫夜色中灯火阑珊的一部分
当然还有，城市里无数白领和中产
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交换正午的笑颜
然后转身走进暴雨，重蹈前人覆辙
还有重操旧业的三轮车夫，中午吃土豆的小女孩
悬梁自尽的绝症病人，跪在废墟上的农民
闯红灯的送餐骑士，以及更多的啃老族
我想到的其实远不止这些，瞧瞧他们一一
陵寝前做大梦的守夜者，远走天涯的公子
金玉满堂的进士和举人，在风中瑟瑟发抖
大约是冬季，暴雪早已封路
我从门缝里看见了亚当.斯密先生
怀抱巨著，高悬在半空，始终无法落地
如果那越涨越高的大海也会干枯
黄河啊！我的诗歌
还在黎明前的晨霭里燃烧什么
——题记
一
在虚无与虚无之间 消失
不是我最终的目的 像头顶上的天空
总会有雨雪降临
一条河从发源地奔向大海
是否会像时光一样肆意横流？
而把一滴水装入瓶中 它就受伤了
水的这次远行 直达冬天腹地!
我看见许多海鸥在河口上空
展翅飞翔 那些过往的渔船
又一次带来了深切的问候
此时 海底的鱼群正整装待发
他们不知道回归的路途是何等
艰辛和漫长 他们更不知道
前赴后继 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二
你看眼前这条咆哮的河流
夹杂着水之内的水和水之外的水
一泻千里 它一进入大海
就将把那些美好的愿望击得粉碎
而我远离了陆地 在眩晕的梦境中
我在海的另一边找到了自己
骄傲的鹰啊 请为我驮来最初的太阳
地下的种子发芽而时间一动不动
我生锈的铁门 令远来的朋友望而却步
在通向城市的十字路口呆呆发愣
正如我梦中一千次地告诫他们：
“当你拥有了一切 一切
都在瞬间消失!”
我的眼睛在绵延的悲愤之中
剥落 像一对失恋的少年
在爱情到来之前各奔东西
而夜总在黑暗中飞临城市上空
当人们一千次地拒绝灯火和食品
我感到 一条大河永远失去了记忆
如果那一天真得到来 如果那一天
我抛弃了亲人而独自出海
我将在北斗的照耀下神秘死去
而此刻 谁能说出花朵恋爱中的秘密？
风景深处 勤劳的蜜蜂
透明的朝露折射出它小小的心灵
像一块风化的石头
在季节中默默承受蜕变的过程
三
一匹马 在草原的湖边迎接暴雨
没有比这样的时刻更令人神往
无雨的日子 我在衣服和身体之间徘徊
神奇的造物主啊 请为我选择
这美丽的衣服能遮住我内心的肮脏！
我发现了另一个世界 它的头颅
在地下沉沦 像我远逝的先人
在和平的战争中永远失去了子孙
而那匆匆跌落的泪水深入大地内心
汇成暗河 它在哪个方向哪个季节
向后来人诉说那支充满诱惑的酒杯
只有寂寞的雪山在听 只有
深埋在地下的森林漫长地向化石挺进
哦 那习惯中猝然跌落的阴影
在漫天大网里苦苦挣扎
我从遥远的家乡来到黄河的入海口
那漫无边际的水鸟正沿青云直上
我是一个被液体所遗忘的人
那水洼里残留的鱼儿正面临着饥荒
这也许不是最后一次改道的遗迹
可满目的黄土还在坚守着什么！
我看见不腐的尸体
仍然守卫在三过不入的家门
冲天的烽火卷走和亲的驼队
圣僧取回西天的真经 而波斯使臣
掠走盛唐诗歌……城下之盟
卷刃的胡刀 被强暴的孕妇
九米之下的城郭 淤泥中沉睡的白骨
我还看见 宝塔山的灯光 滚下长城的
敌酋的头颅 传遍祖国的合唱
雄鸡报晓中的首都 在震颤
和那被大水吞没的八百里秦川……
当远逝的先人破土而出 一些熟悉的面孔
沿着隆起的矿脉上升 它们抛弃
大地残存的体温和萎缩的时光
去飞翔！走吧 这小小的意志
必将惊动大海的忧伤
水！雪山的呼吸
水！岩石的酵母
水！大地的气味
水！大海的神经
四
雄伟的巴颜喀拉 我在遥远的海边
感到你渐渐低下高昂的头颅
在那五千米的高度 寂静里隐藏着寂静
“大地的心脏 太阳升起的地方”
多么真实和恰当的比喻
而梦想中的神话结满了冰棱
你的神鸟 永远不能到达最后的顶峰！
那些失去灵魂的肉体在呼叫
狂奔！正如黄河中一个个微小的分子
被神秘的力量操纵
又被自上而下的暴虐所挟持
冲下命运的金字塔！
苦难中的灵魂住所开满了雪莲
我问那冰川之下滚动的石块
这透明的世界谁是未来的主人？
夏日的花朵 自由飘荡的雨水
它们最后的归宿仅仅是一道残缺的闪电？
那越过了喜马拉雅的大天鹅
继续向北飞 向各姿各雅山逼近
它的巨翅在疾风中扑打着意志
远方 剧场里的帷幕又一次被拉开
而所有的观众冲向紧闭的大门!
我听见冰层松动 在凌汛来临之前
虔诚的百姓跪倒在黄河两岸
被鸟征服的高度
黑暗中长眠着黑暗
当一个清晨升起而鸟群开始觅食
那巨石下的青苔突然滑进了水里
暗绿色的身体与湖水接近
它在死亡之前终于看清了自己
哦 这幸运而又得意的水啊
以偶然的出生轮回着必然的死亡
生命已不再属于鸟类和雪原
当夜幕降临 第一匹野马
以历史的使者踏上西北的戈壁
它看见强悍的匈奴与和亲的驼队
此时 黑夜成为起点
白天变成永久的记忆
从春到冬 从朝霞到满天的星辰
有多少功亏一篑的英雄倒在岸边！
而通向天空的道路正向四面延伸
那远征的将士高唱悲歌
他们知道死亡必将来临 他们看到
一只中箭的苍狼正向祖国的心脏飞奔！
五
如果在早晨 雪从六个方向包围了波涛
这世界不得不再一次现出原形
蓝天的蓝 白雪的白 黄河的黄
连刚出生的婴儿也惊异地张大嘴唇——
世界就是如此明了和简单？
此时黄河在我身边转弯 它一言不发
浑浊的浪尖上 长城
正顽强地向东延伸
风信子在我的心房歌唱阳光 在人们
千年一梦的血液里刻下大地的雕像
在黄河两岸 在长城南北
有多少远道而来的瞎子变成英雄？
哦 这守卫黄河的最完美的战争风景
被自由的号角吹向和平的顶峰！
黄昏中长城的影子越拉越长
在真正的黎明到来之前 我知道
这样的逝去不可阻挡……
是谁用无辜的天真制造着悲剧？
当一个朝代敲响另一个朝代的丧钟
成千上万的将士血染沙场
像成片的森林轰然倒地
用他们的累累白骨一寸寸抬高了黄河
哦 高高在上的黄河啊！
你用痛苦制造并承受着这所有的一切
所有这一切 皆因你而生又因你而死
以完美的宿命对抗着并不完美的命运！
就这样 你被坍塌的堤岸
和虚无的死亡支撑着 像我无力的诗歌
在一次次燃烧之后又陷入黑暗的深渊
六
另一条更大的河流仍在汹涌
空想的雪山降下了暴雨
干涸的泡沫围困着农田
谎言总在早晨淹没善良的人们
当太阳一次次消失又一次次升起
连鲜花也拒绝开放 连飞扬跋扈的时间
也对逝去的辉煌羞于启齿
另一条更坚固的大堤在恶梦中惊醒
在最后的风暴来临以前 蝼蚁和田鼠
悄悄结盟 踞守着即将崩溃的家园
又像一座庞大的帝国 四门紧闭
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
拦截破门而入的闪电！
是谁在歌唱谁？那从天而降的
沙暴 在河道中心聚集
而通向澄明的道路己被坟茔堵满
那东方的大海难道是最后的大海？
从高原到平原 这艰难的行程已无路可走
母亲的黄河 我吃你的血水长大！
肆虐的黄河 你吞没我多少亲人！
自由的黄河 黄土截断了你的去路！
断流的黄河 我血液里还有你多少水份！
七
一只无家可归的鸟逃离了失恋的黄昏
空旷的麦场 高大的粮仓
无所事事的农民期待着大雨降临
一条失去鳞片的龙倒进草丛
瞬息不见了踪影 我只看见
村庄紧挨着村庄 麦田连接着麦田
村办工厂的轰鸣声使夕阳迅速下沉
在新的黎明到来之前 绿色消失
而沙暴继续杀向大地的纵深!
这也许是不可复制的旅途——
我走进城市 脚印成为一串小小的水洼
一个放学回家的孩子走过草丛
一粒小小的石子被他抛上天空
为什么是这粒石子 来到他的手中？
像化成石头的小鸟 这偶然的强迫
使它意外地品尝到百年不遇的爱情
命运难道总是像一滴露水
在青草尖上 在幸福到来之前
被迅速上升的阳光掠夺干净
一千年以后 十万年以后
必定是水养活着所有的石头
而我们 还能向黄河再索取什么
我看见黄土之下沉睡的皇宫
和先王生满铜锈的宝剑 在燃烧
“燃烧 是河流的另一种形式”
而真正的燃烧拒绝火焰和灰烬
真正的河流将淹没永恒的时间
八
黄河的水 与我一起下沉
与我一起深入这大地的内心
你看那黄土之下人类密匝匝的欲望
充满了盐份 像一群无知的尘埃
在通向黎明的大道边昏昏欲睡
而在谦卑的公式之外
死去的英雄没有遗言和随葬品
甚至没有亲人立在他的墓前
年代已经久远……三足的铜鼎
熄灭的峰火 威严的运河 燃烧的典籍
无与伦比的船队 伸进大海的长城
和秘密的洪水 在泛滥……
啊 那泥沙俱下的时代 有多少
得意忘形的预言在燃烧 有多少
可望不可乞及的梦想在等待 有多少
黑暗与光明的神话被黄土深深掩埋！
流向祖国的爱 与我一起停下来
我用残损的手掌抚摸你的耳朵
而黄河失去了涛声 草丛里只剩下寂静
我仿佛听见 窑洞里新生的婴儿
祈祷着黄河又诅咒着黄河：
“该死的水啊 去你该去的地方……”
就这样 整整一个春季我都在做梦
不可告人的秘密腐烂着脆弱的神经
而我的躯体已被流水掏空
一颗残存的心仍在跳
比上升的灵魂更轻
九
从偶然到必然 从必然到偶然
历史一千次地选择了祖国
而祖国 一次性地选择了黄河
可这古老的大河难道总是走在时间前面？
这使我想起宇宙中一次偶然的大爆炸
在浑沌和死寂之后 地球成为一片汪洋
那是命中注定的轮回和劫难！
在我出生之前 在我死去之后;
这孤独的时光必定是一次假设
如果 那麻木的神经 那风
那蒙难的朝圣者幡然悔悟而不知去向
如果 那错误的花园 那虚设的顶峰
那真正的神 自己推倒了殿堂
如果 肆意的想象不再冲决历史的大堤
而奔向真理的大海 如果在我
淹死多次之后 黄河的船夫
又一次把我救醒
如果那越涨越高的大海也会干枯
黄河啊！我的诗歌
还在黎明前的晨霭里燃烧什么！
我看见北上的鱼群
向着黄河口昼夜兼程
十
河流中有河流 尽头在哪里？
黄土下有黄土 内心在哪里？
希望里有希望 诺言在哪里？
啊 最后一盏灯即将熄灭
而最后一扇窗正打开
远道而来的阳光铺满了古老的河道
鹅卵石散发着必然的气息 在恭候
大海的使者 送上家门的爱情！
是的！你看那干旱的平原 坚硬的泥土
河床之下沉睡的废墟 飘洋过海的种子
正发芽……于是我又一次飞临黄河上空
看见 春天的秘密被大海拦截
遥远的马群 载誉归来的航班
打碎的玻璃 阳光下融化的冬天
卢舍那蓝色的眼神 妩媚着大地
而几朵白云降下了阵雨
让半坡村的小鱼游下瓦盆……
母亲的黄河啊 因为你
我才义无反顾地走上人生之路
以瞬间的生命享受亲人的至爱
以永恒的诗歌享受宇宙的光辉
你的思想 是我的命运！
你的灵魂 是我的居所！
你的幸福 是我的泪水！
你的苦难 是我的诗歌！
你的生生不息是我唯一的爱情
哪怕像壶口瀑布一样
千百次
跌
得
粉
碎！
诗人不悔！
诗歌不悔！
黄河不悔！
断流的黄河啊 你不能停下来！
古老的船队又将起锚
回归的鱼群正在河口等待
断流的黄河啊 你没有停下来！
崭新的太阳又升起在东方的天空
我看见蔚蓝的大海
携着新世纪的黄金的灵光
重新迎接你的归来！
亲爱的儿子，我觉着我一定
能活过九十六岁，家族强大的基因
让我不会得那些要命的病
也没有死于不洁的水，肮脏的空气
食物里的农药，化肥和重金属
当然，更不会被坏人气死
反倒见证了，恶有恶报
所以我肯定是老死的
那时绿水青山，天比美国的还蓝
有什么话都能抬起头来
对着神灵大声说出，不用
弯腰低头，不用憋在心里
不会瞻前顾后，不会
昧着良心，所以你们肯定更长寿
亲爱的儿子，我死之时
你也都六十多岁了，谢谢你
这么多年每月都来养老院看我
没缺一次，你们两个独生子女
上有四位老人，下有两个孩子
现在又添了孙儿，真难为你们了
所以我死之后，不要买墓地
省下的钱给你养老吧，你可以
把我的骨灰，找个月黑风高夜
悄悄埋到公园的大树下
不必非得在清明节过来
有时间了，想我了，就去扔朵花
亲爱的儿子，我写这封遗书时
刚过四十六岁，已经满头白发
好像有点早，其实都晚了
但有些话，我还是不能对你说
你才十八，正紧张备战高考
你一定觉得老爸又犯神经了
嘿嘿，谁让爸爸是位诗人呢
但你长大后，就不这么认为了
当然，爸爸不会像有些诗人那样
自杀，爸爸也不会被杀
大不了失踪，失踪也没关系
多年后去中国诗歌史，能找到我
亲爱的儿子，爸爸写这封遗书
其实也没啥目的，就是想
再活五十年，这时间足够让
小树长成大树，足够让你
原谅一个人犯下的所有错误
比如老爸，比如朋友，甚至自己
也足够让伪装成好人的坏蛋
现出原形，被人们抛弃
亲爱的儿子，活不到那一天
爸爸赖着不死，等不到那一天
就是死了，也不暝目
夜晚的风停在行人脸上
夜晚的风吹向马路中央
一个忙碌的白天结束了
多少回家的行人穿过
高大的楼群，飞驰的汽车
贪玩的孩子忘不了家的方向
而一天之内要有多少事情发生？
幸福的人们又体验到新的幸福
不幸的人们品尝到往日的不幸
当一些人说：“啊 生活多么美好!”
我看到在城市某个阴暗的角落
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悄悄蘖生，而通向
文明与永恒的大路上
还埋伏着更多的
需要阳光来清扫的阴影
阳光正一步步走进黑暗
巨大的夜即将来临
只有这夜晚的风
仿佛漫不经心 ，走遍城市每一个角落
它看到老人在公园的长椅上打盹儿
它听见婴儿降临人世的哭声
巨大的黑暗向它逼来
它把孤独紧紧揽在怀里
当时间领着万物昏昏睡去
它必将给我们留下
一个渐渐模糊的背影
大雪降临，覆盖了英雄的足迹
天空正暗下来
它接纳了归巢的鸟群
孤独的旅人，在最后的三岔口
迷失了方向，而道路交织着道路
继续向天空延伸
雪覆盖了城市，在幽暗的广场
躺着气息奄奄的诗人，他用尽
最后的体温，写下发亮的诗歌
如果太阳上升，融化了冰雪
一只愤怒的红狐狸，正跳出猎人的准星！
它撒脚狂奔，逃进了远方的密林
失去鸟儿的羽毛们寻找鸟儿
它们看到，死去的旅人没有遗言和随葬品
甚至 没有亲人立在他的墓前
大雪降临！在需要英雄的夜晚
所有的灯，被风吹灭
我擦干脸上的泪水，关紧倔强的家门
阳光护卫羽毛
漫天大雪 银光闪耀
它们随同我八月的清晨
一齐深入中州腹地
所遇的路人齐声喝彩
那些崖底的姻缘终未老去
像无数个黎明挂在树梢
尽是些花花绿绿的流水
向深夜无限延伸
黑色的大鸟，头发斑白
因往事而鸣叫不停
向阳光无限延伸
白色的幽灵，身披黑袍
在通向黎明的道边狂舞
向时间无限延伸
尊贵的闪，钻进岩石
落地的花瓣刻骨铭心
向我无限延伸
延伸呵
天地空空如也
等我变成秋的模样
风已老去 你乘苍云而来
昨夜正午的阳光，在天边
为你金黄地铺开
快乐的歌声从童年的方向飘来
我坐在温暖的石头上
想象你身后人群里嘈杂的笑声
你的旅程是我战战发抖的日子
在桃花林飘成哗哗作响的溪流
我乐意为你的面目染一层
淡淡的胭脂
让那个古老而宁静的故事生辉
秋天 走过
大片大片的金黄，踏过
清凉的溪水之后
在山崖阴暗的底部
又一次有风
呼啦啦涌起……
果实们在黄昏的翅膀下露出了牙齿
像忧郁的诗人，坐在
邻居的高墙下抚摸柔软的阳光
今天，阳光灿烂
在黄昏的翅膀张开之前
果实们努力想象着
供桌上的袅袅香烟
从秋天退却的方向，追赶灼热的铁
水在逃亡，遁于大河以北
那些一望无际的苦难
那些苦难中造就的英雄
自言自语，他们抛弃一切
华美的颂辞，让孤独远离星辰
让无所畏惧的种子
从肥厚的果肉中，冲出去
又一次回归，星光灿烂之夜
第七颗北斗星，闪烁在
遥远的故乡上空
看离家多年的游子
在飞扬跋扈的时间里泪眼朦胧
生命需要燃烧，花苞还要成长
时光不能等待
像水一般纯净的人啊
四处流浪，我正不停地
寻找你们蒙难的地方
在黄昏的翅膀张开之前
在那 似曾相识的面孔
从树上 一一凋零之前
早春的喜雨润黑了树皮
芳香满地的郊外，孩子们
排队走在公路两边
他们神情庄重，步伐整齐
让过路的行人驻足凝眸
三月最后一天
沿着 暮色来临的道路
我的朋友 亲属
同事 仇敌，还有梦中
一见钟情的小爱人
在此城高大的楼群里惶惶不安
那一天树动影乱
那一天，所有的汽车
缩在此城高大的楼群里惶惶不安
那一天，到底
是什么呢？
农民的镰刀生锈
冬天坐在暖和的炕上默然不语
工人们跟随时钟飞转
回家后，吃过丰盛的晚餐
面无表情地目送娇柔秀美的妻子
款款走出家门
还有一些纯情的诗人
写过华美而深沉的诗章之后
倚窗细听，骚动的大街上
霓虹灯闪烁的暗语
那一天，肯定没有终点
比这三个简单的意象
更简单
三月最后一天 ，潮水满地
千年沉船里的古币
闪闪放光，被几个
在海边趟水玩的孩子
无意中发现
坐在屋里的时候
外面正是秋天
秋天的麻雀正觅食
小家伙们长大了
不再围着妈妈
唧唧喳喳地叫
阳光照耀大地
我正温暖地想象冬天
孩子们排队去上学
冰雪的世界
汽车艰难地爬上立交桥
有时一棵树
因为落下了几片叶子
使我们时常怀疑
日夜栖息在树枝上的麻雀——
冬天的大臣
传达北风的命令
北风正跳舞
西伯利亚密林的上空
传来狂笑
你们看秋天的麻雀
孩子们还小
父母们正上班
它们却在阳光下欢歌
有谁知道那些苦恼？
不远处 冬天正
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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