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杜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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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青子的诗
(计 18 首 | 时间:2024-08-03)
在续接的枝节上,
是些什么样的心,
撞破这枯荣边界上的冷漠与沉寂?
莫非野兔们相互怜惜的双眼,
才是大地的种子?而人类之爱被摒弃。
此处,此刻,有花红果红,
独缺寻药者声色灿然的欢喜。
既然我们都能呼唤大海进入身体,
凭什么是你,
让我悲哀地想到:
我虽已赋苦以形,虽已交出所有浆果,
身处巉岩,依然绕不开丛生的荆棘。
遇到你时,起初以为
你是林中仙子,红芽、红叶,
显露出一种极媚柔的神态,
那份羞涩,绝不被俗人所知。
靠近你之后,却发现我们
肢体上各自生出刚烈之物,
你的如箭如矛,我的形影难测,
且都扎向自己,
未肯伤及这世界一毫一丝。
不晓得,该不该劝你,
莫再与对立面共择一枝,
你的四周,草木皆已顺从荣枯,
繁衍得最好的,
独是又攀附又刺手的荊棘。
海风吹走的脚印,不会被压缩成
几根粗缆绳上抖不掉的锈迹
也不会发出我们的故土那种干草的气味
看见了吗,渡口的浪花翻腾不了多高
依然卖力的向人们推荐着
由坠落海底之前的牡蛎壳缠结出的苦乐
若你还能看到那三只白海豚组成的亲密家庭
要明白,有些时候,风暴袭来
他们连一块潮湿的礁石都不如
你父亲曾不吝于赞美的邮轮
你不妨也再赞美一次
为了众人皆可承受的颠簸与摇晃
要记住我曾满怀热情给这座岛屿写过几首诗
虽身处荒僻,我犹然希望富足处更加富足
愿你也能看清这里的海鸥,双脚从未沾染一丝污泥
从今天开始,右边的这条小溪
要唤做青莲溪
永远不要长大,也不许干涸
好让我们留住村庄里
白发苍苍的父母
左侧的流水,应该命名为恋石溪
每当我把水中的石头搂入怀里
就能感知到
彼此的温度,彼此间
那不可言喻的柔软
它们融合,向远方飘去
应该被称为美云溪
只有最好的云彩
才配得上一江春水
我的土地流出的光泽
我最终还是没能为它确定一个名字
因为我将被葬在家族的坟地
而它会找到大海
它的国,会收下
那些无名无姓,不曾衣锦还乡的孩子
我带着他在无人的山路散步
寻找各种新生的野花
没有辨鸟器只能借助口哨
模仿树林里清脆跳跃的叫声
在石头的缝隙,我们发现
小爬行动物。蟋蟀蹦入潮湿草丛
就这样,一个男人牵着孩子
试想当他处于这般年龄
若还能忆及某次童年的郊游
对着木讷的父亲诵读唐诗
也许能获得一些欣慰:
哦,那个时候,一个生活乏味的人
正度过他最满意的一段光阴
我深知到过叙古拉的一些人
本杰明,罗素,罗曼罗兰,纪德
胡适与徐志摩。各种肤色的先知
沿着柏拉图卖身为奴的路径
企图在群鸦的巢穴中找到真理的灰色卵石
并非每个大师到了那儿
都获得应有的尊重
也并非都能够摆脱
邪恶魔笛的诱惑和诅咒
哦,黑格尔用诗的语言说:
法国革命的诞生是为了帮助
一本好书得以被写出来
以及他说:恶乃社会发展的杠杆
人民的生死如历史巨轮终将碾压的花草
那么我应当感到庆幸,在鸫鸟巧展喉舌的
早晨。邻居的公猫正在旺盛发情
我还能够,被草根丛生的泥土
弄脏自己的双手
就好比世界惯有的并行线
一侧是劳动者扶动他的犁
驱赶棕红色母马
翻阅土地的篇章以及
一群白羊啃食着枯黄草根
在另一侧,天使之翼猝然折断
我起初辨不清是少年人还是
绝望的绅士。最后得知
那是张开双翅企图捕捉太阳的伊卡鲁斯
他激起短暂的水花
沉溺一对V字型脚跟
大师勃鲁盖尔把死亡的姿态
隐藏于深蓝的海洋
让游艇成为绝佳的风景
以便生者更加坦然地服从生活的差遣
整理完拼凑青春的影集
走出门外。比它们更孤傲的
九月,已经来临
微冷的光线攀伏在香椿树上
静等着被黄昏的使者收走
许多昆虫还在飞向自由的田野
犹如走门串户的姐妹
几只金黄蜜蜂,搭伴同行
摇动低矮的菊花
在邻人的荒地,忙碌而陶醉
一切和谐得多么不可思议
此刻,天空浓淡相宜
有人找到他的海市蜃楼
站在一处翻卷的乌云下
忍不住,喊了出来
在一座千万人聚居的大城市
听见鸟鸣真好
我坐在比树木更高的阳台,它们在低处
这带来一种奇妙的音效
如同俯瞰小乐队演出
神如此眷顾
脚下流淌的空气也是绿色的
树枝搭出青翠的五线谱
一个美妇在对面楼层晾晒胸衣
她稍微踮起脚跟,就触到了
粉红色的春天
年轻的时候,有过两次
死神降临又振翅飞走
在白云机场,深夜迫降的客机上
身陷杂乱绝望的哭喊
错过动车,也躲过心凉的悲剧
每当忆及这些,就感到庆幸
一些痛苦与归途,挽留了我
必定有其深深的用意
比如至今,我尚未多识草木
比如漫长人世,我的孤独还不够伟大
何不假装
我已满足于这道小溪在雨季之后
得以脱离荒芜的幸运
何不假装
我理解了这欢快的春水
从地牢砸开锁链,虽隐没于黑暗的石窟
再喷涌时,却绝无任何不和谐的杂音
明亮如你,既知辋川已非心灵的丰饶角
为什么在流淌时
要对我掩饰那种最坚硬的虚无
并且一度令我的影子深深陶醉于爱的锋利
我应当以此为起点,
因为那奔涌向我的绿,
频频送来世界的热情。
我应当不再垂顾身旁那一杆
独秀的刺桐花,
不被九里香果腹凝结的气味所迷惑。
像这枯水期的溪流,
努力浸润岩石,
认定远方必能成就生命的蓬勃。
但我哪里也不想去了,
只愿成为一个养蜂人。
日日沐浴在声音泡沫之中。
而且这些泡沫,
引来更多
觅遍自由、蹬过高枝的森林歌手。
天地虽大,
我身边的造蜜者,
仅知道从一切细小的花瓣撷取粉尘。
这里有沉船
也有让飞虫窒息的陷阱
还有戴上面具的灵狐
为每个黎明把守被遗忘的山路
晨露欲滴,水晶之家
从未继承哪一处森林
不可能惠及脚底下跃动的树根
它那眼界与打字的手,仅止于一些低矮的灌木
我必须蹲下。信念悬在枝上直至枯萎
一只衰老的蜘蛛
也许对胸腔里的杜甫渐失兴趣
扯烂了中心点,将最后的诗行弄得一团糟
放弃营造任何平衡,因为
一切边缘不再接纳卑微的生命
它长脚缩紧,滑向自己的深渊
借此反讽曾经迷恋的规则
在鸟鸣的裂变中
山林的秩序丝毫未变
潺潺泉水,方向清晰而步履坚定
乱石嶙峋、坚硬,我就设法抓牢它
在险境中制造立足点
也依然是与大地的完美结合
这里没有陡峭的命运
我们只是攀爬到自己所能企及的位置
你可以带走我
一株菖蒲,愿意贴近你的生活
让你对人世有所信
也有所执念
我们沿水岸探险的那几个人
如今差不多算是走散了
结伴的灵魂
实际上有各自的去处
如今谁又会提到
在险境与陡坡之间
共同经历过一次苦尽甘来的交集
脚板起泡。在岩石上休息时
一些野生油柑树
从头顶伸来挂满劣质珠玉的手臂
可能曾经暗示着
这就是必须去接受的未来世界
我们嚼了又嚼
味觉迥然不同于现在
只是生津,解渴和莫名的惊喜
发着难以置信的光
我们年轻的声音
在那里凝结成山谷的某一部分
从危崖峻岭的隐秘处
从雾气濛濛落叶悉索的森林
淌过布满鹅卵石的溪涧
它来了,脚踩草尖上的波涛
逼近人间的凝视
发生在轻薄而冰冷的画图中
兽王之眼,看上去无比敏锐
寻找身陷魔障的人
示他于一种咬紧牙关的忍耐
若退无可退
你不妨向前一步迎向它们
以体内的雷鸣去呼应那旷世的呼啸
要知道,它们自群山而来
是忍受过许多幽暗、崩裂和挖凿
行走过许多弯流的
它们横亘于此
是忍受过无数次闪电、风浪
与可怕漩涡的
并非辽阔的海面使其安静
而是自身的经历
相对于天地之大,也同样微不足道
当别人为之赞叹时
我更关注的是
时间在它们表层上剥蚀出的
小小沆洼
和那些
潮头浪尖的微微战栗
以及一次一次重又恢复的意志
离骨骼发育还很漫长
更不用说眼睛
潮湿的羽毛
溪水就在附近泛着涟漪
滩涂上。白鹭依然在寻觅食物
但鸽群已飞回屋顶
我是距离最近的
趁着夜幕尚未降临
还可以用枯草为它做一个温暖的巢
我能祈祷生命吗?
没有哪只鸟
会认领一枚斑点丑陋的蛋
做着这些事的时候
蟋蟀因恐惧而跳进草丛
我不觉得我很有同情心
而是我一个人守着干净的时间
我只想保护漂浮在时间之上的
快乐,易碎和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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