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杜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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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仲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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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仲惠，笔名子魚，常居洮河之滨。世界诗歌网甘肃频道主编，《华中文学》签约作家，中国诗歌网《每日精选》上刊诗人。诗作散见《中华文学》《三角洲》《鸭绿江》《躬耕》《世界诗歌》等。

祁仲惠的诗

（计 24 首 | 时间：2024-07-04）

落日已经很低了
淡黄色的草屋
是想象的样子
豌豆花靠在散架了的空椅子上

隐秘的桃花湿漉漉的
开在一双闭着的眼睛里
是南山残留的最后的风景
羊群、鸡鸭失去音讯。幻像人间

暮色涌来。空茫
落脚的石头卑微而平静
不加修饰。清脆的鸟鸣
落下，又落下。如半透明的落花

四月，幻象如黑蝉的倒影
麦丛在干裂的旱田泛着寒光
布谷一声声落入俗套
从错觉里，鸣蝉醒来
求证暮春避讳的修辞
悟道者盘坐树下
泥土的方言年年如旧。星如海
月如歌。人影渐稀
锄头已凉，小路偶遇母亲
摊开存在的真相

水流向低处
时光匆匆云朵的表面
我步上山岗。自高处
放下执念
丝雨在春天的傍晚
幻化深度忧伤

谁能仿制岁月的弯刀
每一朵花都是含蓄的感叹
消失的荒烟徐徐空无的祭坛
离家时母亲在堂
归来后人间向晚
落花呀落花，云散铁锈色的枝桠

正在被钢筋水泥柱刺破的四月
黄昏。流向山峦之下的阴影
足够信赖的泥土，掸去枯枝的虚妄
伸开雨水淋湿的花茎

旧窗外的倦鸟，脚趾纯净
停在厚厚的尘埃上
等待沉浮人海中的月光
深夜明亮的回信

窗下的桃花树，薄暮时分
擦亮花圃的小径
被时间辗压过的青草轮回，青青
坍塌的房间被脱落的鸟鸣和花阴掩映

云走失的颜色
映在画布上。一道闪电
成谶，我的灵魂皈依于此

八月远去，滴水成冰的季节
雪原大面积荒芜
除了一朵两朵的梅花

人间多了疾苦
黑白的光点无语
冬夜垒高，山川肃穆

初冬的隐痛缀于画角。大风口
水光潋滟，多留一点空白吧
素卷与旧雪荡漾舒缓的音乐

再一次回首，依然
是山风舞动的九曲十八弯
酉亥时分，寒鸦和清露一同醒了
眼前，万丈悬崖
流水里卷起月光的暗疾

路口手握灯盏的母亲
阴影布满她遍身的衣衫
弓身，站在神学的路口
弯曲的拐棍晃动黑夜的涟漪
十二只小小的鸡鸭，旋在她的身后

火车在前方，我站立
母亲与火车的中点
挥一次手，清亮的河水
颤抖一次。挥一次手
山路上的银杏树颤抖一次

太阳从院里的向日葵上
从我低矮的房屋上
收起最后一缕阳光
四下里只有村庄的轮廓
庭院所有的植物和我
进入我们的黑夜
屋内一片漆黑
我在微小的事物中坐下来
状如蚂蚁，进入梦乡

低洼处，一片落叶的背面
潜藏的红色小甲虫飞进屋里
一些尘埃就这样渐渐落定
一个异乡人步入巷口
空觉寺的菩萨慈悲，微笑
顺从了时光的交替
允诺行人入寺，点亮灯烛
后半夜，山巅腾起云海
时间漂洗过的月光透过窗棂。我醒来
空觉寺更空了，这座空山更空了

青草、蓝天陷入宿命的假说
与流云相接
互为漂浮之物
交换春天身世的秘密
午后，你披上衣服
熟悉的草木上留下遗物和悲欢

失重于一瓣桃花之上。我描摹花白的发髻
你的影子高悬在哪里
有形之物生成的水系淹没村庄
独行三月，疼痛的关节压低忧伤的云朵
天色暗下来。拣起你水中掉落的绣花鞋
躬身。深埋在文字扎下的根须之侧

沉默。灰白的阴影飘落月光之下
茶炉静美，没有风言
风语。一棵树，一株草
闲坐，自悟

杯唇不趋名利场
春花开时
烟柳画桥，自有落英而下
自有智者触手可及

底部刻下文字
留白，不悲不喜
草屋抑或小楼。门
开着。虚空即是灵透

白天我只看到父母
劳作的身影
菩萨只在夜里出现

黄昏来临，猪狗
牛羊归圈
鸡鸭迈动高脚
有个影子超渡黑下来的时光
吟诵之词不经意处平复生之沟壑

苦厄之时
菩萨从屋外而入
一坛黑陶遮住她世俗的脸
大梦初醒，石头
还是石头，月亮还是月亮

菩萨已在草木之间
扶起一些垂落的藤蔓
或者握住草尖上的好词御风而行
或者从月光的裂隙中起身
轻轻唤醒我画芦苇，写诗

七只椅子摆在堂上
有一个位置虚空
这无关姓氏、年岁与时间，但我
相信与节气与坚持的立场有关
因为，寒冷的气流通过
雪意朦胧
剩下的椅子逐渐虚空
疼痛和沉默的阴影纷乱
堂下有人起身
要擦去桌椅上的灰尘
这必须点亮一盏油灯
当然，此刻我不能苦等
我只有手握春秋
寻觅一个光亮的词

一滴水在一滴水上
笛声悠扬，吹笛子的人还在
今天的影子
拓在昨天风湿病的影子上

月色叠着月色
星辰闪耀星辰
一条河流和一条河流
成为同类，今夜我独居水上

猫在院子里，目光叠入相思曲
我的头触着羞涩的小台灯
粉红，这早已注定
我的意识已被它温柔的光绊住

寺庙的角门开着
车子停在小广场
买一刀黄裱
和香腊
沿石头台阶而上
越过落日、荒原和雪的旧迹
帆影轻动犹如十面埋伏之境
殿内的蒲团上
有尘埃和光影落下
天空和人世的悲欢
一下子退得远了，倏忽
哲学之美，居士肩头
柴禾卸下的时候
钟声响了，晚课可闻
大地总有一些疼痛
飘下干净的台阶
月华遍地
眼前依然山重水复
摸一摸
项上人头还在
所有的脚印化作虚无

岁月的一个暗示
已经陈旧
如初月，在东山之巅
如妈妈，在东山之巅

我于此，点亮灯烛
被遗忘的经典诗歌
散如舷板
三匹马哒哒如飞

惊起的浪花
饱含世间所有的秘密
凌晨四点
我不能泪流满面

我愿意一动不动
我害怕心里的半点积雪
落在岸边
醒了的石头上

四月来临
你必须走出谎言的世界
黄雀 悬崖上，退一步
卸掉紧束的心事
轻轻拨动桃花的情弦

游走于迷途的香客啊
风摇草动的夜晚
神祇召唤你，卷起
倾斜的影子，穿越忧伤的荆棘
岸口 看杨柳依依
听春雨沙沙

我就坐在雨滴上
悄无声息地摇落
卜筮的文签
给你，也给各怀心事的众生
桃红柳绿的解药，趁着
阳气渐发 贴在黑夜的伤口

谁让你走得这么近
轻轻地
风一样 掠过
靠窗的空位子
我的柴扉早被你推开
我的窗格子已经射进了光

我已在你之前
伸手触碰了那杯桃花酿
谁让你穿过暗蓝色的光芒
与我对视
谁让你的目光，刺疼了
我的河流 烧红了我心中的铁

卖咖啡的女人
在你面前收拾暮色
廊下的黑猫 正在望向
虚空 嘶鸣
潮湿的诗节在身体里碎裂
你听好了
我要你埋单，谁让你走得这么近

三月雷声。炸响
一千个脆生生的日子 铺开
你匍匐前行，保留人世的原形

兄弟们在夜里醒来
与天南地北的方言相聚
痛饮葛花酒，千杯不醉

请向这朴素的命运伸出手
拇指和食指
触动叶瓣间的雨滴

稚嫩的波痕
溅开 一串串的佛珠
抽出世间最嫩粉穗

我的白马，远道驮一束光而来
葛花里养大我的女人
正嚼开春天的汁水

故乡压过来
脚下 落花越积越厚
坐在岩边
山泉流泻低垂的心事
起伏的难言和着悲声
一闭眼 三杯离愁入喉
起身，前行 头重脚轻

头顶杨柳青青
柳絮轻如羽毛 抵达眉心
淤积的忧伤
落在衣服的表面
是上弦月苦厄的光点
不飞，不消解
环顾四周 寂静紧锁
流水不绝

母亲俯下身子
贴近草木生长的泥泞
双脚深陷黑暗和孤独之间

怀里的剪刀冰冷
剪不除手指间一缕一缕的凉风
庄稼淹没在苍茫的四野

微弱的灯光亮起，干瘪的粮袋子 半浅
打碾的喧嚣戛然而止
演绎虚空和悲悯

夜色合围 鸡群入埘
母亲捡起枯枝 炊烟渐起
甜美的歌谣充盈陷落的村庄

顾盼的眸光流淌心事
柔软的足音似欲轻启
红唇抿了一下
秋啊秋
欲说还休

白鸽子，红鸽子
在我的屋顶拨动岁月的琴弦
有一只绽开光洁的翅羽
带走朦胧的凝望
另一只在心灵的空谷独唱秋凉

晷影倾斜
更漏滴下
岁月的剑锋对准
我的心脏
无论站立
静卧
歌哭
厮杀

剑锋距离那儿
越来越近

越来
越近
越
来
越
近

我的马穿云拨雾而来
哒哒的马蹄撞击城市虚构的灵魂
城市的肉体熟睡
没有看到火烧云一样的马鬃
没有看到马蹄留下的印痕
只有马莎莎除外
她在擦拭城市窗棂上的灰坐
那匹马就从她的身边飞过
简直就是一团火

现在，遗落的马蹄就是一丝昏鸦的翅羽
缄默的残片独对千年的荒冢
钟鼓轻颤秦时明月的琴弦

身着秋的黄
背靠一棵古树
裙摆光滑的丝绸
自然地垂落地面
像河里灵动的鱼
诗意的分开秋水
高原雪莲的眸光
专注地看着我
又似看着远方
关键是细长的高跟鞋
重重地戳在凝霜的原野上

闪过秦汉古堡的掩藏
清泉的透亮轻滑时光
新燕的翅羽掠过三月的水面
一茎芦苇轻颤叶尖的秋蝉

朦胧的雨雾里
凸处的光泽更加莹润
凹处的铭文显山露水
坠入梦境诗意的狭隙

轻轻地，轻轻地
如一丝薄冰融化
尽显缥缈的音韵
如水的歌唱
自远古的尘世幽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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