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校稿：杜婧婧
技术支持：车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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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韩的诗
（计 21 首 | 时间：2024-04-12）
多年以后，我们会并肩坐在时间的河岸，
细数流沙一样，发光或平淡的，
过往，像是老牛，在反刍一段青草。
说起一座山，一座城，被斜阳一样轻轻的，
抚摸，流水一样地柔软，
在某一个下午或清晨，已无法记清楚，
就像一场雨的流逝。
也会是某一个午后，你坐在窗前的旧电话前，
若有所思，想象一个年轻的身影，
在远方还是眼前，已不再重要。
你再想一想高地的时光，我们一同把铃铎，
甩在身后，还有风声，也无法赶趟，
每一个章节都无比幸福。
这么些年，我们已学会如何直面生活，
疾病，疼痛，苦闷和忧郁，都已结痂凝霜，
我们打开闸门，只是为了想起，
珍珠一样闪着光芒的人世间。
散佚的珍珠是月亮的眼泪
叫醒，吹笛的女子
插满山花的琵琶不只是行云流水
也有刀光和剑影
仿佛是，永恒的仓库
我们都是打捞者，擦拭掩盖
尘土的利器，试图
使它们放射出耀眼之光
作为一条大河的补充
我们的身体，和血脉开始提纯
引流变为一粒沙
一棵草，一片叶，一缕风
今夜月色如水，我一个人
在黑暗中的岛屿泅渡
让风淘干我的身躯，只剩下孤独的诗句
等候一场雪，落下来，走出去
需要挤出一些盐，需要骨骼
隐隐作痛
需要邂逅大雪压境
一个人的岛屿，有飞鸟就够了
有暗礁也行，险滩环绕
我们相爱
月亮铺开浩荡的人间
我捡拾时光的羽毛
恒山上退下来的风，落在神溪
不想继续赶路，憩在宽大荷叶上
水天同色。有时云影投下
一圈一圈白，像巨大的空洞
叶叶相连。胸怀阔大。承露，听蛙
也会擎举火焰，荫凉像风一样
我像荫凉一样，行走成雨水的脉络
不停歇的意念就留在月夜吧
圆月藏在湖底，要多深有多深
更像是一个孤独的漏洞
去年，一朵莲经过时，她就拥有了
芳名。一唤，就微波荡漾
荷塘是别人的，芦花是別人的
就连鹭鸟也是别人的
只有月亮是自己的。荷叶自顾自铺展
泉水自顾自流淌，扁舟一叶
自顾自漂流
今夜，月亮是自己的，也是我的
行走在河面上的月光，自带一份柔情
也是我的，那一刻我成了月亮
红莲飘过的时刻，胭脂味也是我的
桂花不言语，不代表忘记了夏天
只有我一直念念不忘，月光洒下来
我身披一片汪洋，在渡口流浪
你斟的酒，我一饮而尽
我携满船星辉，在你的河里沐浴
告诉你，我有多么的不舍
飞鸟越过春风，落下几片光阴
山石就有了明亮的心思
几朵野花扭了扭腰身
村前的河水也跟着亮起来
沙棘一丛一丛，细碎的叶尖与针尖一样
戳中了我的过往，生疼
贫瘠的沟岔里传来清脆的鞭声
羊群四散开来，想要唤回昨夜的星辰
鸟鸣一两粒，从山桃花的笑靥中飞出
朝着晨曦的方向，火焰升腾中
有翅翼的声响
返程的途中，行囊单薄
河岸上，有点点的白泛起
像极了父亲衣裳上汗渍洇开的褶皱
多好的物件。一根绣花针
对生活的不满和希冀兼容并蓄，不满时
一针一针刺穿经年的风霜
希冀时，就是花朵，一瓣一瓣盛开
有你的塞北
母亲的一生磕磕绊绊，绣花针
足以证明。被红烛照过，煤油灯熏过
与麻纸上的窗花商量过
一生何其短暂，需要闪闪发亮
直到后来的一次意外，接近偏瘫的母亲
颤抖着，艰难地，拾掇她的针线笸箩
躲在角落的针尖，像一句箴言
复盘了母亲的一生
而现在，她听不见一根针的掉落
也没办法，拾起来
生活依然在，默然中前行
雨滴落在地上，砸出的小坑稀稀拉拉
和二十年前的我一样拖沓，仿佛力不能至
后来是蚂蚁们的慌张胜过秋的凉
燕子低舞，旋转，在风中乐此不疲
想起这些我就后悔不迭
无法握住的时光，像流沙，像云烟
在我身后，像个影子
而现在，顺着叶脉淌下来的雨滴
渐渐成为一条线，悬挂的河
霓虹的闪烁，奔走的人流，街上零乱的电线
被一一剪碎，像车窗上的玻璃
善恶交错呈现，我愈来愈无法分辩
被反复推敲的人世间
有些已经上演，有些还在酝酿
而我，最好是一无知
远离城市
我们村啥都好——
树木参天，四季分明
牛羊成群，果木成林
流水潺潺，天然干净
空气香甜
我们村的人都长寿
一百多的好几个
最小也六十多
我们的村子越来越大
越来越辽阔
三年前七十多口人，现在不到四十
我和他们一样，守着村庄
我们村的西山上，有寺庙一座
三十年前，他翻山越岭
跑到山那边淘金
那是刚脱稚气的年纪，是父母眼中
的星星，心里的宝
一同去的，还有邻村的娃
也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
矿上多是外地人，外地人眼里
充满星星，金子做的。闪闪的星光
多么耀眼，梦里也一直有
一粒一粒的金子，就像一个一个梦想
抓得人心直刺挠直痒痒
后来，金矿越淘越空
空了的金矿有好多的外地人
他们不回家，他们就住在金矿
他们真就成了父母的星星，盼也盼不回来
上山去。落叶交给雪花，鸟鸣
交给白桦林，河流交给沙棘
我，把自己交给风
背转风向。落叶亲人们一样交谈
河流写给风的书信羞红了沙棘
白桦林卸下鸟鸣，直到夜晚来临
直到有一天，缺水时节
先民们用脚步丈量过的土地长出了山
也长出了山一样的脾气
雪花忘记了雷声，河流忘记了阵痛
山腰间，盘山的人们希冀星辰落下
我混迹其中，迎接饱经沧桑的秋风
牙关紧咬。越来越多的风霜
和父亲对峙过，又遇上了我
又多了驼背的人。朝向天空
随时准备射出万道光芒
老年斑中了毒，在我的手背
不断拓宽领地，就像那年
一锹一锹挖土的父亲，弯下腰
汗珠砸向地面时，溅起的尘土
——他身体里挤出的水分，足够
我返乡时，发动引擎，消磨多个清晨
春风一再催促，天边
飘过河水的讯息
长风指引，静置的石头
深潜的石头，是孩子们的笑声
忘记了冲刷的阵痛
千年一梦。在招展的酒旗中
尘土一再放低身段
呼应一株绿檀的风向
小草背叛了火焰
大地沉默得像一块城砖
故园融入谁家的轻烟
岸就在那里。有人伫立风中
有人背转风向
一池月色，如水的模样
心中默念，放弃喧嚣才能永久
没有谁不可以安慰
你所认识的苦难
不值一提
夜色阑珊。我们
孩子一样迷恋星空
睡了的风，抖开了昨日的帐篷
蒲公英在打盹
我们听到的蛙鸣
和庄稼一样有着翠绿
且固执的梦
远处，未知的地方
大海簇拥着灯塔，波浪冲刷着岸
被沙滩覆盖的脚印
再次鲜活起来，告诉我们
翻阅星空，唱起篝火里的爱
有一颗光芒滴落，在你说起的童年
我们一同被时间放牧，我们成了
结队的牛羊，找不到炊烟的方向
我们说起的春天，在经卷里跳舞
与四月交谈，坐下来
我们谈及初恋，谈及逝去的烟花
那时节，阳光恰好
可以穿过稀疏的枝叶
抵达，一座村庄的虚无
其实从来没有可比性
青草与黄土，云雨和风沙
你无法界定这世间
山高水远，需要丈量的
何止是距离
无非是我们走出堂门的时刻
阳光正好在院里踱步
无非是我们扯过一片树叶
挡得住过往所有的霜雪
说起四月，我无限敬畏
满城风絮是我初临时的模样
一城山水，剔除了虚拟的光
正一点一点，消融母亲的白发
等待一座山的苏醒
万物胚芽翕动
一声鸟鸣惊扰了谁的梦
流水无声
追着光，亲吻每一寸土地
静立的保宁寺
在晨风中，又长高了一点
寺门朝南，张开怀抱
为南来北往的人们
掸去沾染的尘埃
四月天气清朗
桃花毫不掩饰内心的冲动
紧拥着交错的枝条
仿佛一个不小心
春天就会涨满整个山坡
山桃欲开
奈何风沙肆虐
太阳举着煞白的脸庞
一再后退。沉默
沉默是四月的隐喻
是一朵花的全过程开放
是内心藏着羚羊
藏着虎啸，花蕊爆裂
与砖石的挤压同频相向时
不急于返顾。归去
自有春雨悄然降临
还有我的执着
潜伏于此，陪着万物
听四月该有的裂帛
微风越过斑驳的墙头，爬上谁家屋顶
云影洒落，纠结于半亩菜畦里
再无法隐匿花花绿绿的心思
野草发了疯地长啊。小麦在灌浆
玉米在拔节，男人们扛着一家的生计
四处奔波，骨头在体内咯咯作响
女人们自由自在，在雁门关外
捡拾蒲公英的梦，顺着河岸指点
远处沙洲上寂寞起落的水鸟
芦苇在斜晖里深一脚浅一脚赶路
一声唿哨，牧羊人惊起的炊烟
在小辛庄的上空反刍旧时光
暮色一层一层降下来，把天空
完全交给蛙鼓虫鸣，以及满天星辰
几番风雨下来
母亲亲手栽种的李树
开出了零星的小花
那个时候我们最盼望的
就是让李花快一点落
李子快一点成熟
后来，李树习惯了风雨
母亲也习惯了
一到花开的季节
李树和我们一样迫不及待
芳香溢满小院，挡也挡不住
再后来，是我们习惯了风雨
习惯了雨后的李花
一茬一茬地开落
一年一年，被母亲的大手
埋进地里，做了肥料
今年李花开的时候
像往年一样地白，白花花地白
像母亲的头发一样白
只是今年的气候反复无常
李花经不住春寒散落一地
而母亲倒是不急不躁
说仅剩的那几个李子的命
和自己一样，和我们一样，硬
每到春天，河里的水就会
回到山里去，咕噜咕噜唱起歌来
姐姐就会顺着山路，紧赶慢赶
生怕错过了第一缕春风
有时候春天来得迟
布谷鸟也像是睡大觉的样子
迟迟没有动静。姐姐就把她
那件老式花布裙子，在杏树下
晒了又晒
姐姐出嫁那年，杏花不知怎么了
惊蛰刚过，就迫不及待地开了一片
清香弥漫在整个村庄的上空
后来，杏花开了一茬又一茬
再也没有看见飘飞的花布裙子
再后来，父亲的背就没直起来过
只是杏花开的时候，父亲总会
摸出珍藏多年的那坛老酒
尝了又尝。而后就是
把那个酒坛捧在手心里，不住地端详
小时候，成串成串的榆钱
串起了一个个锃光瓦亮的日子
我们在榆树下的石墩旁
团团围坐，捡起那些可怜的小石子
让它们找到回家的路
我们不知道榆树怎么刚好
长成我们需要的模样
三窜两跳爬墙上房，捋不了几下
小小的衣兜就变得鼓鼓囊囊
谁家不合时宜的聒叫，也跟着飘上了房
也有一些榆钱，早早地越过衔巷
奔向远方。紧锁的大门锁不住春光
榆树也学会了逃离，在十月的傍晚
穿过煤油灯光同雨丝交织的夜幕
成为他们想要的模样
榆钱年年飘飞，散落在春风里
和我们一样早已学会了独自流浪
熟悉的聒叫也在春风里飘散
成为抹不去的忧伤。只依稀望见
蹒跚的母亲，仍旧守护着模糊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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