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诺格

（阅读：1373 次）

莫诺格，1996年生，诗人，小说作者，双语写作者，曾获豆瓣阅读小雅奖。

莫诺格的诗

（计 19 首 | 时间：2022-11-20）

广播提示：
飞机还有四十分钟落地
卫生间还有十分钟
停止使用
于是，我起身
去卫生间前排队
一个小女孩小声跟我说
我在排队
我说，好，我在你后面
接着排队
她有一双大眼睛
眼睛不是黑色
也不是棕色
她和我说话的期间
旁边座位的中年男人
冲着我一直微笑

一个出轨的人
躺在一列出轨的火车前
一动不动

火车里的人
对此
一无所知
依旧说着，笑着

只有一对年轻的恋人
因为一个哲学问题
在大声吵架

火车继续向前
距离他
越来越近

在中山公园散步
路过一个大湖
听见鸟叫
这是一种指示
如同今天淋浴前
蓝色的毛巾从左边落下
红色的毛巾自右边
下落
我在两种力量的角斗中
夹缝生存
拼命思考一个现实问题:
究竟要如何重构
我的
生活秩序?

小侄子
流鼻血
把堵住鼻孔
的纸
换成了
另一头没血的
我说
你怎么不换一张
新的纸
他说
我一流鼻血
就源源不断
不能浪费纸啊
话毕
他把沾着鼻血的
纸拔下来
攒成一根笔
找了一张
空白的纸
在上面
写起了血书

小时候
我以为
一对男女
只要接吻
就会怀孕
所以
我一直
很好奇
为什么
影视剧里
那么多
演员接吻
就没事儿
后来
我给他们找到了
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肯定是接吻的时候
在唇与唇之间
放了一张薄薄的
薄的几乎看不见的
塑料膜
就和
厨房里的
保鲜膜
差不多

电影里
一个落魄书生赶路
有人说，天很快就黑了
一会儿狼都出来了
它们都饿着肚子
书生不搭理，继续赶路
电影外
我只想知道
到了晚上
狼的眼睛
究竟是不是绿色

一双双性情各异的鞋
局促地立在她的视野里
她迷失在中环的马路中央
彷徨，踌躇，惊慌
千千万万的人在她耳边川流不息
比车辆还喧嚣
比夏季还炽热
比黑色还浓稠
行走在香港中环的街头
她的肉体开始一次次被压缩，被折叠
被碾压成薄薄的纸片
在中环，灵魂是最不重要的事物
是随时可以抛弃的事物
如果有谁像她曾经那样
一次次向中环裸露自己
便是一次次让中环切割自己
直到肉身打磨成
价值不菲又熠熠闪光的钻石

窗户上印着一只飞鸟死前撞击的痕迹
就像穿着一件前卫的T恤衫
有三三两两的基督徒从窗户下走过
趴在窗户上的小孩冲着他们大喊大叫
“你们全是骗子！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
那么这只鸟儿会死吗？”
没有一个基督徒停下脚步
认真垂听他的疑问
于是，小孩扔下鸡蛋和石头
砸得这些基督徒头破血流

上帝这个先知
并没有预料到事态的走向
他只是沉默着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好像他真的不存在

当选择了写作
我就把春天关在了门外
内心的风暴
或者化雨  瓢泼直下
或者化雪  扬扬洒洒
总之，一刻也不会停止
 
当选择了写作
那个温和、彬彬有礼的春天
就已经被我亲手掐死了
从此，这个由笔构筑的世界
只有晦暗
没有光亮

你在长廊的尽头徐行
途经一面颓废的泥墙
发现一只嵌入墙体内部的鸟

它蓝色的眼珠
直视着前方那片荒草地
血红的喙
和眼神一样乖张不羁

它振翅欲飞
但丰满的羽翼深陷冰冷的墙体
唯一限制它自由的
便是这面粗糙的泥墙
 
在这只鸟的遭遇面前
你只是停下来
与它对视
几秒钟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你不吐一言
甚至没有流露半点儿同情
几秒钟后
你向着长廊外的尽头
继续前行

你嗷嗷叫着
跃入我的怀里
湿漉漉的脚掌踩着
我同样冰冷的脚踝
一阵战栗

你一改从前的乖张模样
“讨好”成了你的行动纲领
你晶状体的眼球
还会愤怒吗？
残留于你体内的野性
在下一个天亮之前
会再次爆发吗？

我内心翻涌
却仍旧一脸平静地望着你
如果你是暴怒无常的大海
何不现在就把我摧毁呢？

某年
凌晨03:51
一个穿马甲的男人
背对我
向着草坪
撒尿

我
咂了咂嘴
冲男人
扔出一只擦炮
丢下
一句
新年快乐

你说，时间越快就越要慢
这样才不算浪费时间
我不言语
躲在时间遗弃的
荒野深处

无数个你的肖像
或意象
涌向我
在记忆的废墟中
我看见
你，伫立在一面巨大的
墙体前涂鸦
那是一个躁动的
夏季午后
旁边不远处
是美国的自由女神雕像

"我想找..."
这是你写下的第一句
随后
你抄了一遍完整的《百家姓》
从午后到黄昏
这首写了四个小时的诗
或者说耗时四小时的
行为艺术
却没有
一种明确的收尾方式

趁惊雷滚落之前
只想拉着你
快步奔逃
在时间的旷野里
再一次
回到你最熟悉
也是真正自由的
那片草原

没事先生
凡事都喜欢说:
没事没事
——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你了。
——没事没事
——今天下班我要早点儿走
——没事没事
——冰箱里的西瓜再不吃就要坏了
——没事没事
——你这个人脑子好像有病
——没事没事
——哎呀，你磕到我的头了!
没事先生这回没再说
没事没事
他抬起头
想说声对不起

我说，我看完了这部电影
主要剧情就是
一个男诗人在追求文学梦想的同时
杀了三个男人
他说，我是其中之一
我说，什么意思?
——我演的角色也被杀了
——你是哪个角色
——把烟灭了的那个
我一边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一边我又折回去看电影
把进度条拉到他上了车被杀抛尸
野外冰窟的那一段
反复看了起来

她爸爸说
你马上要有
三胎弟弟了
我和你妈这辈子
就要没有遗憾了
到一定时间
我和你妈就去
香港验血
如果是弟弟
就留下
是妹妹
就打掉
她告诉我们
她今年20岁
大二在读
妹妹才五岁

很多年前
我还在读小学
那时的北京地铁
两块钱
随便坐
公交车
成年人四毛
儿童和学生两毛
记得
开了一次
听证会以后
北京的地铁
和公交车
都涨价了

2021.6.5.21:59

你轻轻呼出一口气
走了
许多年后
我再来探望
会更有耐心
一一修剪完
你坟塚四周
多余的
那些杂草

我有个哥哥
不是亲生的
他是我认的哥哥
他最喜欢的颜色
是蓝色
我曾经
在房间
涂满蓝色
窗帘、沙发套
都换成蓝色
并且坚持写字
只用蓝墨水的笔
前几年他结婚了
我想过
要不要
开着一架蓝色的宇宙飞船
超越光速
回到他结婚的那一天
在教堂神父问
有没有人反对的时候
站起来
大声喊
"我不同意"

回到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