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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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晓健，笔名徐小爱克斯，1969年出生。诗歌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潮》《诗选刊》等期刊。著有诗集《可可西里》《水镜子》。现居南京。

徐晓健的诗

（计 17 首 | 时间：2021-12-11）

无非是用刀子
写豆腐之心
人至中年
不再喜欢比喻、双关之类的修辞
任何事物都是隐喻
并且暗含因果
所以写清一个事物
等于说出真相
而追求真相的心
会出现幻觉
比如刚才念经
觉得自己突然间消失了
但经文字字清楚
初秋的午后
蝉声传至书屋
时断时续
我随手翻开《红楼梦》
贾迎春又独在花荫下
拿着花针儿
穿茉莉花

很久不看书读经了
此世界彼世界，没有什么再让我好奇
无所谓大好时光
等我虚度
在我看来，书本之外
也无非故事雷同、情节一般
现在的我
什么念头都没有了，但不是万念俱灰
什么都不要了
不是什么都没有
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
每天打手机和这个世界保持联系
偶尔去古玩市场
看看瓷器上的前朝英雄、美人
四十年了，我一直坐在想象的湖边
风花雪月，一切平淡无奇
湖水是那样安静

如果我被一颗草莓梦见，我一定浑然不知
就像我昨夜梦见你而你并不知道
我还梦见了有人剪花枝
咔咔咔，当时我的骨头在响
我知道这是移花接木，花是蔷薇花
木头是我是诗一点不重要
疼痛也可以忽略不计
红艳艳的花儿，开的真好
她有草莓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芬芳一样的热烈

往左拐
进了蓝湾咖啡店
坐下来
其实我还有另外的样子
站在吧台前
用手指着一瓶酒
说，来杯蓝仙姑
音乐缓如流水
蝴蝶儿不在
树枝挂着儿时旧帽檐
松涛阵阵
有人于其声中
四下张望
哦，那个往右拐的人
绕过向阳中学、情侣照相馆、中年之家
去了度姆寺

在春天，我一个人得了两个人的病，
吃药打针也不管用。
我不停地咳嗽。门外的椿树芽儿，风中散出诱人的
香气。我从早到晚，在木板上
订钉子。我去街上，
找拔钉子的人。世界是个枕头，你睡着了，而我
在河流这头背书：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一只想象中的蜜蜂，蜇断我的声音。
时间是个病句，需要一生去解读。
我累了，病中谢绝一切看望我的人。
忘记过去和未来。一只壁虎，安静下来，
看白色的墙壁上蜘蛛爬过的痕迹。我背着医生
去伤情酒吧喝酒，去看别人
唱歌、跳舞。“哪里有美酒，哪里就是我的故乡”。
我有点醉，在橘黄的光线中，回到医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过是
在人间潜伏了太久，忘了来时的任务；
不过是吃酒、打牌，偶尔爱上牌桌上的姑娘。
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地球
照样转的好好的。我梦中的景象
一如既往：透明，轻盈，有着琥珀一样的光。
天上的仙女，隔三差五地来找我，
她们手提花篮，诵《天女吉祥咒》。
我线条一样地爱着颜色、图画。“我希望我的努力
能挽留一些模糊的、柔软的存在，
它连接、润滑所有空洞的真实”。
我从医院出来，再次回到你们之中。
我的眼中看见无所有，我在无所希望中得救。

你说要表达，我说要呈现
偶尔争论吃饭的速度与睡觉的姿势

身子是水做的泥做的，但不是我们的
牛拉马车羊吃草，如此而已

两只瓶子漂过人间。须弥山下
花非花、梦非梦，有什么修辞可言

梦里梨花开又落
雁过无声，满园春色空自在

不过是一些幻像：天女散花，小和尚念经
你立城头观野景、嗑瓜子，我在人间写破诗

寺门关紧
老和尚小和尚睡着了
菩萨们好好的
我喝醉了酒
打牌回来
钥匙不听话
我怀疑寺庙是想象出来的
门也虚妄
那门口的人
站在和尚梦中

她面颊柔润
嘴角微扬
乳房浑圆、鼓胀
整个身体
和树丛
没有界限
阳光
从树叶的缝隙
漏下来
她柔和肌肤上
有一点点
紫蓝色的阴影

光线开始暧昧起来。半明半暗
傍晚时分。我做好了黑夜来临的准备——
油灯已擦亮，火柴就搁在旁边

白天的事情都过去了
黑夜还没有来临。这个不早不迟的时候
该做些什么？

把油灯再擦几遍。试试火柴能不能划着
……就这样，黑夜来临了

古寺已经破落。木鱼
闲置在香案上。僧人们沿着经书
去向了何处？

没有听过念经的声音。枯黄的树叶
照样超生成了蝴蝶
它们将一世的春梦，悬在
初冬的半空

静肃的古寺。僧人们去向了何处？
让远道而来的我
去撞生锈的大钟

当鸟飞掠水面
鱼正好跃起
一秒钟的相视
像两个人一起过了一辈子
像无意之间
你遇见这首诗
遇见走在大街上你也不认识的我
我有一双火眼金睛
那鸟那鱼前世是一对苦命人
如果搁在以前我又会心生无限悲伤
我现在可以不动声色
我只是想到了和尚
只是在心里敲了一下木鱼

二十年前
临写王羲之《兰亭序》
除了字
我还喜欢文中的茂林修竹
喜欢映带诗人左右的清流激湍、流觞曲水
喜欢“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的热闹
而此刻当我
临帖到十五行时
忽生无限感慨
“……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是日也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有一匹白马

驮着寺庙到处游走
老和尚睡着了
小和尚们在念经

天下有无数个白马寺
无数个我
站在寺庙门口
等啊等
 
无数个白天和夜晚过去了

走的太远了
河水带走了光阴也带走了你和我
我忏悔
并将所有功德回向你
其实从来都没有一个真实的我
你从我心里幻化出来
河水也是
所有能见的都是
包括岸、水流的声音

不过是借山水说三道四
不过是呼风唤雨演绎悲欢离合
微笑和眼泪
都是未了的尘缘
放下包袱
肩头轻松了许多
心也不再纠结
像刘三姐歌中唱的那样
心想唱歌就唱歌
心想打鱼就下河

有时候我写到的一片白云
仅仅是个暗喻
卷、舒暗合我意
当我写到池塘中的一根水草
我的心也会跟着柔软
现在我又痴人说梦
我梦见白云就是远在天边的你
白云啊白云
映在霜打的池塘
我在水底
看着你

因为种种因缘
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
因为一些事情还没有了断
我们成为幸存者
我们一次次黔驴技穷
又绝处逢生
终有一天我们大彻大悟
相见不再恨晚
离别如同瓜熟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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