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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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迪，60后，衡水市迪王庄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20世纪80年代开始发表诗歌。搁笔近二十年。作品见于《中国诗人》《诗选刊》《鸭绿江》《辽河》《岁月》《关东文学》《特区文学》《深圳诗歌》等，收入《北漂诗篇》(一至六卷）《中国诗歌排行榜》《乡村作家》等选本。

王迪的诗

（计 21 首 | 时间：2021-10-11）

在海边
生长着一棵椰子树
海浪把它淹过六里滩涂
又退缩三万英尺沙地
未能把水定在那儿
只好把水的记忆吮吸进自己的果子
用木质的躯壳，将水厚厚的包裹
没风没浪——没有鱼

一只海鸥落在它身上
啄了啄，便离开
里面是不是有一片天空
有一片云彩
他自身便是一只船
渡着生自己的水去修行
在适宜的岸，生长出见影的标杆

海，就这样一次次
与我们拉近了许多，许多
再涉入海时
发现椰子树与海，同风，同色
你以为椰子里面是黑暗黑暗的
那你大错特错
我明白老和尚敲打木鱼
你明白为什么我拍了拍椰子果
 
我站在风浪的海里
望着有岸的椰子树
心若止水
几人能做到

我凭着一口气的力量
向空中攀升

我的内心，有身外世俗的成分
自己突破的命运终究会跌落

落入山涧，海洋，草丛——
树干上，很想作为一块残旗，随风飘扬

不是为了庆祝
也不是为了空欢喜一场

破茧重生的空与空
我以吸收消化排泄的方式还给了空中

最后以劫数的形式
被人祭奠，或遗忘

活着
我抱了抱自己，深深的吻了一下

我望着月亮
才知道，画它是多么的难
我若是一位画师
不想简简单单复制一个特大的句号

空中，没有一丝云彩
从它的四周向外浓暗
被镂空的影子
挂在斑驳树梢上

远处，一辆轿车沿盘山道而来
照着荒山旋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灯光，有时落到山上
有时落到山外的月亮上
月亮一会儿藏在山前，
一会儿藏在山影中

那夜，一轮圆月在寻觅所踪
它，找到了什么
在这寂静的夜空
像是有人“嗯”了一声
又似乎，我的咳嗽

从那时起
月光沿着我的呼吸道
把我的肺染成银色
留白处
是我的软肋

高档低速，车子熄火
顿时，隐匿在月影中
只听见溪水的“哗哗”声
不知流走了多少月光

山顶，寺庙里有一个提灯的人
向我这边走来

清晨
一只鸟儿在树上叫的正欢
我亲近一点儿
它飞走了
我拿出手机
自拍，只好与这棵树合影

其他的树木长出新芽儿
这棵树，却死了
回想那只鸟的叫声
感觉是一次哀嚎
 
这棵树也在晃动
枯干的树枝，折断，跌落
树死了
树还活着
 
只有树木，不需要别人为自己盖棺
也不需要为别人定论
啄木鸟还回来
叼出树木中活着的虫子

孟二婆从年轻守寡
把一生都交给了佛
她死的那天
所有亲戚都来了，却没有佛

她生前在寺院里求签
在某一根柱子上，还挂着她名字
佛问罗汉 : 梦儿婆是谁
罗汉回答 : 来烧香的人都是孟二婆
佛明白
入门之人，一个个分不出你我他
佛也明白
孟二婆从这个门走啦，不会再从这个门回来

一阵风停在寺院屋顶上
没有再动
因为分量过重
柱子和梁塌了下来
砸到了佛胎
拔刀相助的，好像有孟二婆的影子

无论你行走在白天或夜色里
不要总以为，人只有一个影子

当你有两个影子，甚至多个影子时
你能认出你自己是谁就好

你的背后，有多个眼光在看着你
最终，是放不下让你放下

有人说，影子与鬼是一个谱系
自己最好别吓着自己

你所有的影子，都是从你的立场辐射开来
你所有的影子，都是同一个人

最后，这个影子变成一粒红尘
再也找不到自己

好像还有一个人在为另一个人哭泣
只有肃穆，没有黑暗

知道
空中只有一个太阳
也想必知道
太阳的背后还有一个月亮
和众多的星辰
我看他们时
知道你就隐藏在背后

在升起或陨落的时间里
寻找你的位置
用以衡量我的去失和往过
有风吹进我的肌肤里
我咳嗽了两下
风没有听见
她在故乡，也睡去

你的音容笑貌，在我的身体里
有时你笑了，有时你哭了
和我一言一语的对话
隔壁或第三者，都不会听到你的声音
 
你来了，把我的血液充值
泛起的浪潮，鼓鼓的，从缝隙流出体液
与我共枕的自己，天亮了丝毫没有疲软
放射出无数光芒，太阳也是自己

无数万年后
所有将会变为土崩瓦解
找不到我们的一丝痕迹
星球碰撞，仍按自己的秩序运转
唯有脱离或吸着的光，空气和水
甚至只有冰
从远古开始，我们每个人
都是地球的过客
最后的那个人，最为凄美
不会再有人为他追悼和掩埋
不会再有人为他考古和挖掘

我死了吗
曾经这样问过自己
我死了
人们从不这样认为
 
死
就是不需要阳光
不需要空气
不需要水
我喝下自己为自己酿造的酒
渗入我的骨子里
然后把多余的酒都带走
淹没在陶醉里
 
我从没有顾及我的年龄
更没有顾及什么是死
我让儒弱者刚强
我让贪欲者吐血
我不想以绽开的花蕊取悦于人
我始终以人的气质孤独的为民站立

当一只狗
两只狗，所有的狗
连不明真相的狗都咬你的时候
说明
你与他们不是同类
 
为什么咬你
你没有喂他，妨碍了他的胃口
你终断了他的食物链，损害了他的利益

他说：我该如何处置这个畸形的婴儿
圣徒说：弄死他
摩西说：你不应该杀戮
 
往往人不会这样的
这样做的，往往是人
 
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圣徒为什么这样回答
摩西为什么这样说
 
裹着的头巾，在风中飘
时而露出覆盖着的
半边脸，一只眼睛，和遮掩的灵魂

我在床上，没有动
只是挺了挺丰腴的胸
他把刀子捅了进去
我胆怯的望着无知平静的他
我喊，没有听到声音撞击墙壁的回旋
没有绵延不绝的疼和痛
知道在流血，没有看见红色
我的软体慢慢昏迷
没了魂魄，没了肉身

一睁眼
我的生物钟八点五十九
离上班时间，还差一分钟

我堆了一堆雪
尽量做成人的模样
没有鼻子没有眼啊
上帝说有鼻子有眼不见得就是人
麻雀落到它的头上
啄食了几粒堆雪人时裹挟的草籽

雪，又来了
一次次覆盖在它臃肿的身上
它在荒野的冬里
孤零零的站着
任风残蚀着它冰冻的心
有一天醒来
它销声匿迹的没了
地上长出一簇
能嗅到阳光看到蓝天的绿色

这一坛子酒
是十二斤
整整喝了半月
其间大醉了一次，三天没有喝酒
也没有写诗
 
我打开空空的酒坛子
还是那样的醇香扑鼻
我把它盖上
里面我装了两样东西：阳光，空气
 
假如
酒坛子外面是诗篇，和风声
第二个酒坛子，我打开或不打开
都无所谓了

我承认，做过一些善事
就像承认做过一些坏事一样
我给讨饭的乞丐一些钱两
我给正在爬坡的人一臂之力
我给落水的人以施救

我走在路上
折过路旁的花枝
我不仅仅践踏小草
还踩死过蚂蚁
且，很多很多

我望了望土豆
今晚准备吃它
拿出来，把它放到泡有桃子的水盆里
我又望了望桃子
感到一种莫名的滑稽可笑
 
我洗了洗粉红色的桃子
洗去她身上的绒毛
洗去绒毛里的大气污染
咬了一口
同时洗着土豆
土豆儿在泥土里净化
从泥胎里
把自己默默修行为一尊菩萨
 
水渐渐浑浊
我想把土豆蒸着吃
蒸着吃与炒着吃，营养应该一样
 
土豆与桃子的营养不一样
他们的尘埃，也不一样

行走在漆黑的旷野
不知遇到过多少只萤火虫
为我送来一丝光亮
增添一些独行的慰藉

第二天，本想去拜访他
不知他的住址
一生没有见过他的模样

我们到底能活多久
每一个人都默默的问过石头
总是愿意把终情寄予他的心中
当在石头上刻上最后一个文字
石头便知道了我们离腐朽的日期

石头从不欢喜，也不悲伤
他知道
他一开口，人就可以从他的嘴巴里撬开所有
山上也就没有了菩萨和佛祖

去集市买鱼
卖鱼的师傅赶快逢迎
“鲤鱼，红尾巴，九块一斤”
“好，来这个红尾巴的吧”
“这个稀罕，好看就好吃”
“我下不了手，你帮我杀了”
卖鱼的先把鱼从脑袋打死
刮麟，弄腮，开膛

鱼贩子攥住钱的同时伸出大拇指:
“你是好人”
我是好人
以后会成佛，还是成鱼

雪，越下越大
想必覆盖高山，村庄，湖泊

一个人在风雪中成长
他的脚步得到雪的印证

他消失了
雪也会消失

雪把雪埋葬了以后
还会再来

雪的下面是尘埃
尘埃的下面
不应当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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