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校稿：杜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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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雪的诗
（计 21 首 | 时间：2020-08-04）
岩石上
的记忆，被台藓覆盖
渗出的泪水，涓涓不断
印在岩石上的时光
坑坑洼洼。被岁月喂养的青色
有了海草咸涩的呼吸
湿漉漉的一面
从未干涸过。额头长痘
心火在体内积聚
而在你的头顶
白云苍狗。你却无法仰视
吹过的风，是你吐出的心声
你像一只鸟
飞向我
我是一棵绿色的树
而你
仅仅只是停留
又飞向另一棵树
那棵树
轻轻一摇落叶纷飞
你的飞翔我有些不懂
你对我说
“每个女人都认识她自己的树”
山越来越陡
就像我的中年
我已气喘吁吁
却望不到山顶
身边跑过一群年轻人
也有半路折回的老人
我扶住一棵空心树
驻足停留。呼啸的风，从后面
重重的推了我一下
一朵花
走了很久，很久
寒夜里的星光给了它温暖
春天收养了它
开在三月的花，有阳光
也有缠绵的爱恋
开了就不走了
就是死，也要死在春天
落红随雨成泥尘
给了流浪汉十元钱
他对我说，在前面的拐角处
你会遇到爱情
拐角处
我看见一片姹紫嫣红
我的爱情，原来是这个春天
没有谁
会拒绝春天
春天带给你的，远多过爱情
在这座城市
我总是把春天怀揣在心中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是幸福的感觉
笔直。呈鹅黄色
可以肯定，它收进了
太多的雨水和阳光
风留不住，在这里拐了个弯
走了。我的目光试着向上攀援
更高处，是另一片风景
终于倦怠。与之平视
像一只显示器，只显示黄
拒绝一切的攀爬，和随意的涂鸦
只有思想才能攀升到高处
一堵墙，它本身就是一堵墙
敲打，并不一定会有历史的回声
清明，你不要去那
我不在公墓的体制内
请湘江把我葬埋，让水替我继续活着
我喜欢水的灵动，水的体温
我喜欢在天空下的坦诚相见
我喜欢看见湘江两岸的万家灯火，和
城市多姿多彩的生活
我的墓碑
是一块流动的风景
我的墓志铭干净如水
每到周末黄昏
我都会选择去墓园坐一会——
练习死亡
我们一生中练习过的有许多
唯独没有练习过死亡
此时此刻，我和死亡呆在一起
多么安静，多么肃穆
一句话不说，内心平静地像一块墓碑
坐着的，与躺下的
交流的词语只有一个——接受
当死亡来临的时候
就像鸟儿离开了树林
鱼儿离开了水里
万事万物中，我们也是一棵树
抑或是一株草
坐着的，终究会躺下
躺下的，终究会归于尘土
这个春天的桃花
开得有些漫不经心
它知道，赏花的人还在去年的路上
缺乏耐心的人
总等不到春暖花开的日子
无法回去的故乡已成为记忆的废墟
三月的桃树林里
一群黑山羊在低头吃草
一声鸟鸣，落红满地逐春而去
更多的真相
被水淹没
挖沙船挖出沙挖出泥
也挖出了一堆臭鱼烂虾
多少人投河自杀
多少人溺死在水里
多少人被谋杀沉入水底
平静的河流，从没想过自己的罪孽
一条河的指向
可以是抵达宽阔的大海
也可以是，通往死亡的滩涂
人走楼空
阳光仍然。扬尘仍然
日子在楼梯上无声地滑走
那个放荡不羁的少爷呢
那个郁郁寡欢的大小姐呢
还有院子里那棵沧桑的枣树呢
梳理一下岁月的思绪
查查这深宅大院那本发黄的家谱
还需唤醒一只百年沉睡的灰猫
历史已经朽烂
骨头可以当鼓敲了
受虐的阳光有了陈旧的味道
我把自己的一生
都放了进去
从儿时开始
先是母亲负责煎熬
后来是我自己
当归，枸杞，陈皮
只是一个沸腾的表象
我熬了一生
自己也成了一味中药
我在黑暗中躺下
把灵魂交给了梦中的村庄
肉体发出沉闷的呼吸
危险在步步逼近
我浑然不觉。有梦的故乡
鲜花正在盛开
死亡，穿上了黑色的衣服
土地长出带着翅膀的碑文
它要飞向哪里，鸟儿都不知道
骷髅的图案
在土墙上反复涂鸦。梦的主人
捧着一束鲜花跑在弯弯曲曲的田埂上
躺着的黑暗，和
躺着的人，叠加。就像尸首
与棺木的无缝对接。六月，乡村
无人抬棺
土地庙巴掌大
田间，地头都有
祭祀的都是些庄稼人
儿时常听爷爷说，别把土地公不当神
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
爷爷死后土地接纳了他
清明我祭祀爷爷的同时也祭祀了土地公
万物皆明
没有暗疾。面具
都遗留在了人间
岩石也会发黑
也会患上白癜风的疾病
但它们从不掩饰
只有面对它们
我才会取下沉重的面具
像野兽一样，吼出人性的声音
一只蚂蚁
推着一粒米
朝佛慢慢爬去
它不会盘腿
合十。也不会修成正果
经过佛的身边时，连头也没抬一下
整个早晨
我都在搬动东西
搬动桌椅板凳
搬动沙发和茶几
搬动花坛和盆景
搬动钟旭打鬼的一座石雕
搬动阿弥陀佛的菩萨铜像
可唯独搬不动我自己
我已然像一根石化树。人间赋予
我以太多沉重的东西
电子钟是
一座木雕也是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
都是摆设。包括房子
也包括我们
是进入墓地之前
上帝寄存在人世间的一具肉身
我攀上一张梯子
去翻寻柜子里的一本旧相册
我开始怀旧
想从年轻的姿态中找到
活下去的理由
梯子突然滑倒
我双手抠住柜子
悬浮在半空
犹如一张儿时翻墙的照片
墙那边有外面精彩的世界
和我渴望的眼神
而此时此刻
时光把我定格在死亡的边缘
他走到哪里
都操着一口方言
同时也把家乡带到哪里
以免把自己走丢
所有落下来的
都有它们落下来的理由
一到秋天，大地就像一个垃圾场
所过之秋风
总想把人间打扫干净
但它不知道，扫得有多干净
人间就有多丑陋
“茅庐为秋风所破”
我不是杜甫，也没有学会忧国忧民
我在秋风中，不过是人间一粒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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