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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桑

(阅读:2697 次)

胡桑,1981年生于浙江省德清县新市镇。著有诗集《赋形者》(2014)。诗学论文集《隔渊望着人们》(2016)。散文集《在孟溪那边》(2017)。译著有《我曾这样寂寞生活:辛波斯卡诗选》(2014)、《鲍勃•迪伦诗歌集》(2017,合译)、《染匠之手》(奥登散文集)、《旧金山海湾幻象》(米沃什散文集)等。获过第二届江南诗歌奖提名奖,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人民出版社评为“海峡两岸年度十大作家”(2017)。现任教于同济大学中文系。

胡桑的诗

(计 21 首 | 时间:2019-10-14)

【久雨夜读】

雨回到江南,犹如异客。
我隐身于一本清朝的诗集,
与诗一起出走。故乡很远,
两百里公路,我从未涉足。

杨梅顺从时间,日益变肥。
我返身,一种坚固的修辞
迎面而来。它扶着一个敏感的
灵魂。格律如河水,从唐朝

流到晚清,但洗不掉栀子花上的
工业尘土。我和雨声,一并
跌进往事。孤独能否在绝句里
保持尊严?“爱”走在聚丰园路上,

患得患失,而长安的夫妇像琴声
点到为止。我有理由相信,直到
十八世纪,古人的生活像檐滴一般
富于节奏。白天平,晚上仄;

与兄弟对仗,与情人比兴。蚊子
被挡在繁体之外。固体的象形文字
建筑起山水,才赋,和坚固的悲痛。
但那些幻影的作者,已丧失了属性。

典故早就枯萎,历史已被污染。
紫外线漏进简化的汉语里,切割不朽。
但聚丰园路分明是条快乐的街道。
我饮酒,聚散,循环,完成自己。


【北茶园】

一个地址变得遥远,另一个地址
要求被记住。需经过多少次迁徙,
我才能回到家中,看见你饮水的姿势。

不过,一切令人欣慰,我们生活在
同一个世界,雾中的星期天总会到来,
口说的词语,不知道什么是毁坏。

每一次散步,道路更加清醒,
自我变得沉默,另一个自我却发出了声音,
想到故乡就在这里,我驱散了街角的阴影。

“我用一生练习叫你的名字。”
下雨了,我若再多走一步,
世界就会打开自己。


【禁止入内】

我被拒绝,因此完成了旅行。
安亭中学,在冰凉的口语中,募集专制。
我继续深入秋日,翻越陈旧的傍晚,
但无法确定,我是否真的来到了中心。

菩提寺,呼吸着,像废弃的防空洞。
日子,为何如此沉默,挂在横梁上,
陷入阴暗,如一只枯萎的蝙蝠,
正在寻找一个夜晚。城市清晰起来。

我在银杏树上如期找到了时间,
它们干燥,安静,命运从枝头滴落下来,
见证了那么多溃散。谎言批发商
在草坪上掘地三尺,仿佛不可击败。

我缓慢地走过陈家木桥,拉着一只
温暖的手,仿佛一名黑暗收集者,远道而来,
内心装满熟透的声音,等待被人清洗。
借助孕育已久的目光,我已经来到终点。


【翻译】

追忆世上事,束教已自拘。——鲍照

这些树,这些香樟,腊梅,干枯的石榴,
颤栗在悔吝之雨中。一切始于
向外的欲念。记住,那不是一场旅行。

思念在枝头凝聚为沉默,记住,那是不
自拘。有人站在地铁口,忧虞无法让他容身,
在这充满约束的风里,道路不能被修改。

真的,那不是旁观,寒冷自领口入侵,
而人们在学习,学习眺望别人的生活。
记住,虚构出幸福,我们才收获了痛苦。

苦于泅渡,在乏味的午后,记住,
那就是人世。路灯剪裁出路人的影子。
在敞开的雾霾里,那不是离去,是重逢。


【小区楼下的一株蜀葵】

此刻,生命只是恐惧,
在秋风中变得小心翼翼,
可我拍摄过它,与它的寂静相遇。

在破椅子的承诺中,
老人们谈论着菜价和子女,
时光的充电器,补充着伦理的电压。

那个可能遭遇车祸的中年男人,
拄着拐杖,凹陷的脑壳是一个寓言,
他来回走在楼下,有时与我交换眼神,
他是否越过了深渊,修复了欲望的数据线。

可怜的身体,必须忍受裂痕,
在清晨信任浓艳的花朵,
黄昏信任变质的记忆,
每个人灵魂的减法相互模仿。

对面楼里的女疯子大声呼叫,
使你意义的打卡机失灵了片刻。
蜀葵已缺席,从过去借来疑惑的影子。


【反讽街】

颤栗的正午,阳光畏葸于树下,
像一名持旧的乞者,露出惊异的目光,
树荫从陈旧的春天中散发出空洞,
我找到一种贫乏,神秘的秩序完整起来。

聒噪的鸟群已忘记交谈,此时,
静默显得更真实,我渴望一场风暴
袭击这条街道,揭示出它临时的欢愉,
直到春天坠入自身的否定,偶然的温度。

犹如削皮后的水果,丧失了约束,
但四处流溢的黑暗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获得无常、失败,和最终的宁静。死亡
并不是一个句号,赠礼继续站在你的桌上。

街角被命运逼迫的建筑,最终被拆毁,
我流连于它们的废墟,仿佛一个清晨
随着甜蜜的空气而来,一名思乡的奴隶
成为内在的异乡人,犹如减刑后的囚徒。

已经习惯于被囚的处境了,但仍要
向内张望,索引不可见的事物,离开此地,
就是永远栖居于此地,穷尽它的可能性,
在瞬间抵达永恒,用清晰的绳子绑住混乱。


【书隐楼】

在天灯弄,可以看见黑暗。被赋予的
形状锁闭着,大门面对迷失自己的人。
这些建筑,偶尔会被臭氧惊醒,
以另一种声音呼吸,一边堆积,
一边丧失,犹如体内倾斜的痛苦。

这是一段空旷的距离,无人执守。
在南市区,没有一个位置可以姑息。
秋天已被推迟,无人洞悉砖石的季节。
书籍,借用虚无的形式,在眺望人群。
我那么陌生,犹如一个错别字。

城市的腹部,超功利的建筑,
犹如暗疾,束缚在自身的命运里。
我无法进入它们锈蚀的后院,
也许,一棵梓树的鬼魂正在游荡,
于光阴的裂隙中,纠正钢铁的恐高症。

被翻刻的往事,在风雨中变成
一个灾难。我听见建筑失败的声音。
从此以后,聚敛与逃亡的技术
一蹶不振。所有权在融化。
伪造的名誉几经易手,接近透明。

在放弃谋反之际,事物抵达了本质,
那虚无的纬度。我一无所获,除了幻象。
一条敏感的弄堂在变形,如烈日下的豆荚。
门口榖树的果实,没有任何锋芒,
祖先的江山,获得了异常的宁静。


【夏至——悼祖母】

突然,你病危,身上的枯萎已是最盛,
黑夜正在带走你,进入尘土的静默。
以后我回到村子,只能走出无漆的门外,
问候每一株桑树、河埠上的每一块石头,
你曾经日复一日地经过它们,背对它们。

我继承了失落,被这这空荡荡的乡村拒绝,
人们栖居在一处,却各自迟疑而尖刻。
你来到这里,是为了让子孙们冷漠地
忙碌于运河两岸,然后被遗弃在砖瓦房
阴暗的深处,守护着小心翼翼的食欲。

贫穷让你斤斤计较,但不知道如何去仇恨。
此时的榖树正值繁茂,儿子们为你守夜,
而我坐在电脑前,望向窗外微暗的天空,
我身上流着你的血液,而你长寿的寂寞
还要在江南平原上存在下去,像那条河流。


【鞍山路】

如果鞍山路可以停顿下来,我将能见证
一个乖戾的时代如何在自身的恐惧中消失。
从菜场到地铁站,目光深不可测。口腹
与四肢为了命令而运行,在混沌中完成了一生。

一些尘世的皱纹从街角走来,它们卸去
责任,在尖叫声中拯救出一只零落的麻雀。
速度并未造就平衡,影子变得越来越无辜,
宿命的风在半路瓦解,遗忘迅速到来。

一辆自行车歇在骄傲的清晨,屏住呼吸,
持续地注视邪恶的天空,让它变得更加虚无。
我步行到维修店,试图将一阵作废的雨
带给修理师,他的江西口音遗漏了异乡的裂缝。

迷路的女人经过邮局,在薄雾中,懂得了顺从,
在熟悉的街区迷失自己,盲目的日子正形成秩序。
传单散布者将街上的空气收集起来,犹如收集
一个落日,事物终将失败,在黄昏中摔碎自己的历史。

我走过了超市,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白昼变得
那么缓慢,每一个细节都充满矛盾,又那么有限。
经过时间的曝光,蛰居者看到了生活的负像。
邻街的家具店、废品站,也显示出另一种生世。


【褶皱书】



收藏起声音。这些名字
和一个空洞的下午,来自沉默的影子,
它们逐渐稀薄,无法聚集在窗口。
窗子上,一小片孤独被生产,
时光在它身上打结,然后从咖啡中起飞,
栖止于女人的胸口,这是十年前
不再生长的岁月,鱼网里溜走的一条银鱼
患上谎言症,懂得了权力的艺术,
在女人的腹部优雅地行动。忧伤迟迟不来。

出租车司机紧握着生活的手掌,与游客闲聊,
那是一片肿大的林荫,和密封的记忆,
半夜的欲望从霓虹灯中溢出,
没有人被拯救,懒散的星期天已经死于节日。
一个肥皂的节日,在家庭的摩擦中萎缩,
忧伤早已到来。我们已经长大,顺应了时钟,
学会了滥用语言:温柔犹如夜晚,粗暴犹如白昼。
“寂寞不可避免”,仅有的秘密丢失在竞争的途中,
事物日益笨拙,尘世的反讽充满了门口。



高楼的阴影下,掩藏不住的贪婪不会毁坏
人类的孤独,只是把它挤压成寒冷,
取暖的地方早已被预订。人一度是孩子,
但手中的制度要求一个正当的位置,
那些迷途的灵魂在下车时,已经无法把握
自己的形象,只有继续走路,让疾病
在体内经营一家工厂。淤积在床上的误解,
早上没有醒来,每一个清晨拼命
壮大自己的思想,笼络别人的痛苦。

空气里缺少那高高在上的人、
控制不住的愉悦,或者天上的愠怒。
这时候,必须学会处理关系,倾听
一个人出门时的寂静,以及迎面走来的人。
内心的食物躺下,展开,变成一种生活。
播音员描述着一种冰凉的生活,
声音却大汗淋漓,夏天的炎症。
白昼的痛楚永不消失,靠变卖善意生活的人,
“透过时光,我猜到了”你内心紧锁的黑暗。



铺开一张纸,细微的褶皱里,历史漏出来,
角落里保存过去的目光,怜悯和愤怒的雨。

表达提前到来,甚至不能感知,但它必须
被刺破。没有疼痛,就没有闪现的过去。

尚未破碎时,完整是一张色情的脸。
故乡在雾中迷失了自己,永远是异乡。

“世界以恐怖玷污了我们的日子。”耳垂上的声音
滴落,尘世一点也不危险,只有心灵警惕纯洁。

但有两个人超越了空间,和细若游丝的羞涩,
虚无并未吞没两个身体,和房间里的橘子。

事物在夹缝中到来,宇宙偏离了中心,
命运挂在眼泪上,燃烧得讳莫如深。

笔直的天空,在瞳仁上弯曲,悖谬才是
真正的命运,而最终的悖谬是没有悖谬。

万物终有结局,却必须有所挽留,
它们消失的时刻踅入一小片灯光,初生的树冠。

“我们都不是那么乐观的人。”夜晚不喜欢
强制,它高傲、懒散,在露水中蜷起了自己。



但是,窗口的阳光并不平静,挣扎着
像一种古老的疯狂,舔着桌子上一只梦幻的水果。

来往的过客抢占了语言的客厅。一个简单的穿衣过程
被一再回放,真理会从腋下坠落,变成观众的智慧。

一颗稚嫩的行星在树叶间闪烁,敲打行人的脊背。
我们都是有限的人,在傍晚的弄堂里乘凉、隐秘接吻。

时代被谎言击碎。“那么多幽闭时代的幸存者”
涌上街头,秩序很不干净,携带了太多受伤的灰烬。

每个人用自己的唾沫,煮一种私人的快乐,
整个人间,要一遍遍删改,去除忧愁。

“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疯狂占据了世界。”
眼睑在哆嗦,梦的痕迹如此清晰,一张起皱的纸。

古老的预言占据了生命。有人会不再存在,
恐惧犹如邪恶的医术,躲进药方。我们尚未完成自己。

如何完成自己?时间,一条堵住的下水道,
生活的局限在暗处回流,灵魂的漏洞或许更加麻烦。

纸张打开了,身体也打开了,痛苦在所难免,
迫不得已地折叠一下,这些独一无二的痕迹,必须接受。


【占雪师】

终于,一种寒冷结束了自欺的午后,
它凝聚起来,为了澄清这个世界。
地平线在开裂,白色摧毁了坠落的方向,
迟疑着为寂静加速。雪被误解得很深。

改变形式,就是改变人们的目光。
但持续的丧失,让我对生活一无所知。
我在公交车站等待了一刻钟,雪独自
抵达夜晚的边境,另一种颜色在流亡。

一个女人正为摩托车座上的积雪塑形。
我没有上车,而转身嵌入空气中被掠夺的
部分,那里,遗忘占据了锋利的核心,
风似乎更清晰了,但是,那些记忆在冷却。

我加快脚步,一些背影被漆上虚无的颜色,
一名怀旧者终于来到了失败的边缘,
那是真实的,走马塘的水流被时间扭曲,
它就在桥下,但仿佛从未存在,就像记忆。

这个世界充满熟透的幻觉,于是
变得这么生疏。贫乏的汉语逡巡在街道,
地面节制,压低的伞使行人盲目,也许,
不该穿越这个夜晚,我已是另一个人。


【陈旧的人】

到了早晨,就应该学会去开始。
可是,在地铁里,那些男男女女
在手机里输入普通话,脸上的
敷腴之色滴着露水,清夜的忧郁
并未涤除多少。玻璃上的身形
叠加着别人的身形。他们还能相遇?
 
出站口,冬天骄傲如空白。
我在黄浦区寻找一些不幸的人,
墙壁里的砖头记录着失败,我需要
一切深入幽暗的记录,让我走路时
抬起头,看见人们不可原谅的迟疑。
 
然后,回到出租屋,继续练习静默。
我的肉体不新鲜,买菜、做饭、
散步、呼吸汽车尾气,我要装出
忙碌的样子,吃一只干瘪的苹果,
将各种证书的复印件不断地变换顺序。
 
每次总是记得与眼镜店门口的松狮狗
交换痛苦,可是它一点也不痛苦,
也没有人质疑它的懒散。经过美容店、
社区医院和房产中介,我触及了
爱的粗粝。不过,生活只知道少许绝望。


【姜夔:自倚】

除了抱怨,我可以容纳一切事物。
——布罗茨基
 
我已厌倦了记忆。
未来的日子,我把你们
带到了冬天的深处。
 
我凝视过的废池覆盖了新雪。
道路变得越来越轻,
旅途清除了这么多的岁月。
 
废墟是我的前世。
国家正在成为一种熵,
我渴望停留于另一个城市。
 
每一个旅馆都积蓄着风暴,
一个女人改变了思念的秩序。
只有夜晚熟悉我的骄傲。
 
由于爱,我懂了书写孤独。
我被痛苦穿透,
已不知道悲伤为何物。


【赋形者——致小跳跳】

尝试过各种可能性之后,
你退入一个小镇。雨下得正是时候,
把事物收拢进轻盈的水雾。

度日是一门透明的艺术。你变得
如此谦逊,犹如戚浦塘,在光阴中
凝聚,学习如何检测黄昏的深度。

你出入生活,一切不可解释,从果园,
散步到牙医诊所,再驱车,停在小学门口,
几何学无法解析这条路线,它随时溢出。

鞋跟上不规则的梦境,也许有毒,
那些忧伤比泥土还要密集,但是你醒在
一个清晨,专心穿一只鞋子,

生活,犹如麦穗鱼,被你收服在
漆黑的内部。日复一日,你制造轻易的形式,
抵抗混乱,使生活有了寂静的形状。

我送来的秋天,被你种植在卧室里,
“返回内部才是救赎。”犹如柿子,
体内的变形使它走向另一种成熟。


【松鹤公园】

在公园晦暗的内部,脚步苍老的速度
并不一样。那些低飞的星体,贴近地面,
在燃烧,人们视而不见。一种顽固的修辞
犹如谎言覆盖了铁栏。道路上没有呼吸。

午后,我漫步在空旷里。枯萎的寂静
落满一地。有人面对树木,剧烈抖动
灵魂。一个无法收服的躯体却正在离去。

一切将会终止,包括这湖水、雪松,
迟疑的大门正在关闭。一辆自行车
持续地停顿,石鹤消失于薄雾,
在凝视的过程中,我稀释了自己。

在湖边椅子上沉思,对面的烧烤店变得
多余。人们在公园里绕圈行走,澄净的秩序
溢出混沌的体臭,一枚空洞的松果落地。

我阅读,天空熄灭在纸上,我试图
在灰烬里搜寻星辰的残骸,在词语间
建立新的关系。随即,节奏被老人粗重的
咳嗽拆毁,手掌上的灰烬散去。我局促。

“人们有许多影子”,而那个最隐晦的,
在我们体内略微卷起,犹如光阴的锋刃,它并不
害怕黄昏。我起身。离开,才是唯一的抵达。


【对岸】

一棵树,隔着河流飘动,
另一些树折叠在沉默中。

只有风置身于自己的处境,
并规定了时间的速度。

那么,眺望是一只熄灭于闪电的
键盘,目光也打开了窗子。

树下的脸庞邀请我坐下来,
开始清理我眼中的粗粝。

夏天来了,空洞犹如凌晨的
公共汽车,黑暗已卸掉了愚蠢。

在沉默和沉默之间,河流响动,
于是,我找到了生命的限度。


【迁移】

我几乎爱上了这个地址,
但我知道,
痛苦如此精确,
裁剪出那么多疲惫的岛屿。

路边的旅馆教会你沉默,
就像一滴落入裂缝的水。
无尽的漂流,
每一个地址都偏移燕子的到访。

那些树,多么奇异,
生长在秋冬的空气里,
在同一个地方领受回去的路。

一个囚禁于生活的人
被遣送到了希望的边缘,
依然试图醒来,
在星期一的下午,
在一条陌生的路上,
受雇于残缺的影子,
看见了另一条街在等待,
“难道你不该在那里?”


【吴文英:须断】

这名字不是我的,也许,
是我体内的另一种虚无。

我目睹那些短暂的事物,
它们如加急的邮件,抵达门口。

极少的漫游,令我渴望停顿。
但日子在一天天减少。

女人在春天辞别,她仿佛知道,
只有缺失的才能被真正获得。

我的每一天都是末日,
房间里落满了阴郁的闪电。

可我在镜中创造句子,
它们有着光阴的节奏。

据说一个时代正在走向终结,但
我一无所知,只配看着行人老去。

在后世,我被遗忘
又被记起,这已经与我无关。


【炎症】

我离开嘈杂的大门,
会遭遇什么?

疾病入侵喉咙,
像闪电撕裂了谎言,
沉默开始了,我听见别人在说话。

其实,看不见什么面容,
人如此盲目,
假如,目光从不凝视缺席的事物。

工人们身穿黄色工作服,
在教堂前,切割着一株冷杉,
用电锯摧毁了一个约定。

只在一夜之间,
无处不在的黑暗,像树干一样被拆开,
错乱地放置在一起。

我的喉咙,在疼痛的时候,
突然走到了人们的背后,
听见均匀的呼吸
在数着阳光。 


【叠影仪】

我醒来,窗口走进一个倾斜的白昼。
一群麻雀,在老人的驱赶下,从对面阳台
起飞,它们离去,从不关心我们
贫困的思想,却使我产生了预感。

拉上窗帘,让尘世变得更加愚蠢,我邀请
自己走入镜子。我已准备好一次毁灭。
荒芜正在溢出。站在寂静的对面,
我仿佛看到了残忍的生活。时间散落在地。

我一直试图超越,又一再返回。我在边界上
生活,犹如一个废墟。这个傍晚令人惊异,
受一首诗的驱使,我重新进入街道,
在菜场,遇见一股冰冷的甜蜜,仿佛

数个世纪的灰烬,塌陷于岁末的心脏。
一枚无法被时代消化的结石,停留在思想的
胆汁里,无法令空气中的影子宁静下来,
所谓牺牲,就是见证叠加在一起的疼痛。


【命名】

旅行使我变得漫长,我试图传达黑暗的时刻,
它们却离我而去,如难产的燕子。
言辞的疾苦,毁坏了事物诞生时的快感。

小西街的瓦砾拼凑出夏天的精神分裂症。
历史再一次被推向了被告席,虚拟罪行,
我们已无法讨论未来,沮丧延伸,守着河边的弄堂。

假日既虚伪又富足,时光喧嚣,旅馆里
充满了声音。楼道加入了失眠的行列,
我需要描述高跟皮鞋的空洞,以获得安慰。

可是,在废墟上,我无权诋毁盗贼的残忍,
我并没有获得更为沉默的宁静,来化解
一块石头的傲慢,吞咽的流亡者,被口水绊住。

赋予一个名字,犹如接受一份赠礼,
失败者逐渐削弱自我,无形的经验开始
获得寂静的根系。蓄满的愤怒终于稀薄。

潜行于暗夜的城市,也来到自己的边界,
与荒野面对面,此时,才认清了速度。
我听着浴室的水声入睡,等待一个清晨使我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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