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校稿:杜婧婧
技术支持:车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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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半农的诗
(计 16 首 | 时间:2019-07-05)
提琴上的G弦,一天向E弦说:
“小兄弟,你声音真好,真漂亮,真清,真高,
可是我劝你要有些分寸儿,不要多噪。
当心着,力量最单薄,最容易断的就是你!”
E弦说:
“多谢老阿哥的忠告。
但是,既然做了弦,就应该响亮,应该清高,应该不怕断。
你说我容易断,世界上却也并没有永远不断的你!”
她住在我对窗的小楼中,
我们间远隔着疏疏的一园树。
我虽然天天的看见她,
却还是今天不相识。
正好比东海的云,
关不着西山的雨。
只天天夜晚,
她窗子里漏出些琴声,
透过了冷冷清清的月,
或透过了屑屑蒙蒙的雨,
叫我听着了无端的欢愉,
无端的凄苦;
可是此外没有什么了,
我与她至今不相识,
正好比东海的云,
关不着西山的雨。
这一幸的一天可就不同了,
我没听见琴声,
却隔着朦胧的窗纱,
看她傍着盏小红灯,
低头不住的写,
接着是捧头不住的哭,
哭完了接着又写,
写完了接着又哭,……
最后是长叹一声,
将写好的全都扯碎了!……
最后是一口气吹灭了灯,
黑沉沉的没有下文了!……
黑沉沉的没有下文了,
我也不忍再看下文了!
我自己也不知怎么着,
竟为了她的伤心,
陪着她伤心起来了。
我竟陪着她伤心起来了,
尽管是我们俩至今不相识;
我竟陪着她伤心起来了,
尽管是我们间
还远隔着疏疏的一园树;
我竟陪着她伤心起来了,
尽管是东海的云,
关不着西山的雨!
一
若说吻味是苦的,
过后思量总有些甜味吧。
二
看着院子里的牵牛花渐渐的凋残,
就想到它盛开时的悲哀了。
三
口里嚷着“爱情”的是少年人,
能懂得爱情的该是中年吧。
四
最懊恼的是两次万里的海程,
当初昏昏的过去了,
现在化做了生平最美的梦。
五
又吹到了北京的大风,
又要看双十节的彩灯向我苦笑了。
黄昏时孩子们倦着睡着了,
后院月光下,静静的水声,
是母亲替他们在洗衣裳。
秋风一何凉!
秋风吹我衣,秋风吹我裳。
秋风吹游子,秋风吹故乡。
凉爽的席,
松软的草,
铺成张小小的床;
棚角里碎碎屑屑的,
透进些银白的月亮光。
一片唧唧的秋虫声,
一片甜蜜蜜的新稻香——
这美妙的浪,把我的幼稚的梦托着翻着……
直翻到天上的天上!……
回来停在草叶上,
看那晶晶的露珠,
何等的轻!
何等的亮!……
叮当!叮当!
清脆的打铁声,
激动夜间沉默的空气。
小门里时时闪出红光,
愈显得外间黑漆漆的。
我从门前经过,
看见门里的铁匠。
叮当!叮当!
他锤子一下一上,
砧上的铁,
闪作血也似的光,
照见他额上淋淋的汗,
和他裸着的,宽阔的胸膛。
我走得远了,
还隐隐的听见
叮当!叮当!
朋友,
你该留心着这声音,
他永远的在沉沉的自然界中激荡。
你若回头过去,
还可以看见几点火花,
飞射在漆黑的地上。
除夕是寻常事,作诗为什么?
不当它除夕,当作平常日子过。
这天我在绍兴县馆里,馆里大树颇多。
风来树动,声如大海生波。
静听风声,把长夜消磨。
主人周氏兄弟,与我谈天:
欲招缪撒,欲造“蒲鞭”。
说今年已尽,这等事,待来年。
夜已深,辞别进城。
满街车马纷扰,
远远近近,多爆竹声。
此时谁最闲适?
地上只一个我,天上三五寒星。
风吹灭了我的灯,又没有月光,我只得睡了。
桌上的时钟,还在悉悉的响着。窗外是很冷的,一只小狗哭也似的呜呜的叫着。
其实呢,他们也尽可以休息了。
屋子里拢着炉火,
老爷分付开窗买水果,
说“天气不冷火太热,
别任它烤坏了我。”
屋子外躺着一个叫化子,
咬紧了牙齿对着北风喊“要死”!
可怜屋外与屋里,
相隔只有一层薄纸!
她在灶下煮饭,
新砍的山柴,
必必剥剥的响。
灶门里嫣红的火光,
闪着她嫣红的脸,
闪红了她青布的衣裳。
他衔着个十年的烟斗,
慢慢地从田里回来;
屋角里挂去了锄头,
便坐在稻床上,
调弄着只亲人的狗。
他还踱到栏里去,
看一看他的牛,
回头向她说:
"怎样了──
我们新酿的酒?"
门对面青山的顶上,
松树的尖头,
已露出了半轮的月亮。
孩子们在场上看着月,
还数着天上的星:
"一,二,三,四……"
"五,八,六,两……"
他们数,他们唱:
"地上人多心不平,
天上星多月不亮。"
(写于1921年的伦敦)
我呜呜的唱着歌,
轻轻的拍着孩子睡。
孩子不要睡,
我可要睡了!
孩子还是哭,
我可不能哭。
我呜呜的唱着,
轻轻的拍着;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孩子才勉强的睡着,
我也才勉强的睡着。
我睡着了,
还在呜呜的唱;
还在轻轻的拍,
我梦里看见拍着我自己的孩子,
他热温温的在我胸口睡着……
“啊啦!”孩子又醒了,
我,我的梦,也就醒了。
好凄冷的风雨啊!
我们俩紧紧的肩并着肩,手携着手,
向着前面的“不可知”,不住的冲走。
可怜我们全身都已湿透了,
而且冰也似的冷了,
不冷的只是相并的肩,相携的手。
叮当!叮当!
清脆的打铁声,
激动夜间沉默的空气。
小门里时时闪出红光,
愈显得外间黑漆漆地。
我从门前经过,
看见门里的铁匠。
叮当!叮当!
他锤子一下一上,
砧上的铁,
闪着血也似的光,
照见他额上淋淋的汗,
和他裸着的,宽阔的胸膛,
我走得远了,
还隐隐的听见
叮当!叮当!
朋友,
你该留心着这声音,
他永远的在沉沉的自然界中激荡。
他若回头过去,
还可以看见几点火花,
飞射在漆黑的地上。
秋风把树叶吹落在地上,
它只能悉悉索索,
发几阵悲凉的声响。
它不久就要化作泥;
但它留得一刻,
还要发一刻的声响,
虽然这已是无可奈何的声响了,
虽然这已是它最后的声响了。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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